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季寒少主立誓完全父亲遗志一统族人,   于是上华山学武艺,加入军队习练兵之法,   如今购得夷人为仓,正准备一举歼敌,   却发现货堆里有个小圆球,不但用爱慕眼光染指他,   还死皮赖脸缠他,他只好赏她一刀,   顺便踹入海中喂鲨鱼,怎知,   他上城隍庙替妹谢神,竟又遇上这淹不死的大麻烦,   拥有御海族正统血派的她摆明了要他,   而他也正需借由她引见其父讲座合作事宜,   终于,杀父之仇得报,眼看一统大业的梦想就要实现,   他却必须背叛她…… 唐婧→御海恋 第一章   舟山岛定海港湾   这儿是浙江宁波等地对外商楫主要滩头,往东至日本、朝鲜、琉球、帛臾等国,往南可至南洋印度、波斯等地贩运香料油桐等经济物资,向来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但这儿也是个龙蛇杂处,三教九流齐聚的复杂地方。   海上倭寇、陆上漕帮、搬运工人自组集团、官府海运关衙、渔民交易船货等,使得这儿几乎日夜都是人声鼎沸,川流不息的嘈杂声音。   寅夜,别的地方早已万籁俱寂,但定海湾滩头陆续有船只入港装卸货物,不过因着滩头吃水稍浅,较大的船只只能泊在外海,再经由接泊小舟做为转运,此时码头外海停了艘货船,船身上写有“运丰轮”三个字样。   一叶小舟载来了几位掌管定海滩头进出管制的官差,所有货物需在通过官差登船盘验,并在公文上落了章印表示放行后,方可卸除登岸。   其实所谓盘验,不过是做做样子,在拿了船东一封厚厚的“笑纳金”后,几名官衙眉开眼笑地随便觑了觑船舱,便返回小舟打算回岸上去睡个回笼觉,做货运这行的脑子清楚,夜班官衙最好打发,所以一般想省麻烦走便路,或者船上载有不可见光私货的船东都会聪明地选择了这个时辰让船进港。   是的,船名叫“运丰”,一点儿也不诓人!这趟买卖可要让船东葛宕眉开眼笑地好好过几个月了。   另一叶小舟靠近运丰轮,不多时一个身边带了几名帮手,这批货物的货主在漆黑的夜里现身在葛宕面前,在这之前,他们的交易是经由中间介绍引人牵成,今日之前,葛宕也不曾见过这位货主。   虽是阒黑的夜色,乍然见着眼前这名高大男子时,任何人都会忍不住眼前一亮,虽然那男人眼神中是骇人的冰冷气息。   男人身上缚了件黑色披风,披散着长发,一身劲装,有张比女人还要俊秀三分的五官,但出色的面貌丝毫无损他的男子气概,高大威猛的气息沉沉地迫着人,加上他浑身那股冰冷的气质,直叫人觑着便要发起寒噤。   男人额上有枚弦月形烙痕,奇异地搭配着他的冷冽气质,无损于他的俊美,却更添了股邪魅之气。   “不知尊驾贵姓,如何称呼?”发现自己盯着人家傻瞧了半天,葛宕急急回神,在这行他是个老江湖,可别让人笑话了。   “季!”男人惜字如金,淡淡地吐了一字便不再多言,葛宕只得自己陪着笑打圆场。   “原来是季公子!”葛宕涎着笑道:“这趟买卖由‘具铮’经‘石戟岛’来到定海,历时月余,真是辛苦极了,途中几次遇着了盘查,幸亏在下机灵,才能化险为夷,您也知道,做这行的莫不巴望着多些赏银,还望……”   那男子冷冷一笑,截断他的话,凝声问道:“阁下是想就地起价?”   “不是这个意思!”葛宕扮出一脸老江湖,“季公子这话着实难听了点,只不过,”他往后方使了个眼色,船上的舵手、大副,一群壮阔着身子的大汉一一向他靠拢挡在男子面前,相较之下,男子这边只有几个人,反显得势孤力单。   葛宕冷笑续言,“我这些弟兄们只是想多讨些儿打赏钱,相信以季公子的财力及对此趟货物的重视,应该还不至于出不起这打赏钱吧?”   “‘打’赏钱?”男子脸上露出浅笑,但眼中毫无暖意,他轻哼了声,“如果你们捱得了打,我倒是不在乎这点儿小钱。”   男子话语方尽,鬼魅般迅即出手,身形轻移,众人瞠目结舌不及反应,船上十多名壮汉竟然每个人均被赏了狠狠一个巴掌,几个人对视着对方脸上红红五指掌印,不由得岔住了呼吸,此人手脚之利落、功力之深厚当真匪夷所思,幸好他只是给个巴掌教训,若他用的是把匕首,众人就算有几条小命也不够用。   “季少侠息怒!”脸颊上犹存着五根指头红印的葛宕急急堆着笑,身体一低再低,险些便要跪匐在地上,他原想欺这姓季的男子势单,人又生得俊美,也许只是个草包货色,贪着想看看能否多捞些油水,哪知道竟惹到了个罗刹!   “小人只是同您开个玩笑罢了,您大人大量,别跟小人计较!”葛宕颤着声音。   “当初谈妥了价码就该守约,否则……”男子冰冷着声音,“我倒不介意送你们一程,去向阎王讨这笔钱!”   “小的现在已经明白了您的脾气,日后绝不会再同少侠开这种玩笑!”葛宕冷汗涔涔,急急岔开话题,“烦请少侠先随小的至舱底检视货物是否满意,其他的事儿咱们稍候再谈!”   “夏叔叔,你们候在上头就成了。”男子掠下话语后便随着葛宕进到舱里。   这男子正是季寒,他淡漠地同夏威等人扔下命令,便往船舱行去,夏威了解他的本事,更明白他的脾气,一句“小心点!”到了喉间还是硬生生吞了回去。   夏威望着季寒身影心底喟叹,少主早已不需他的保护,他冷静自持,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虽然夏威是他最倚重的副手,季寒会与他商计族人的大事,会参考他所提出之建言,但他冰冷冷的心思向来不对人开启。   季寒随着葛宕踱下舱底,葛宕一脸得意的指着那堆了满舱的麦壳,“若不是这些麦壳遮蔽着,您买的这些货物可当真不易闯关呢!”   葛宕蹲下身子用力拨开麦壳,终于在积了尺许深处的麦壳下摸到一柄冷铁,他硬生生抽出亮在季寒眼前。   就着葛宕所带的提灯,季寒审视着那柄火枪。   “一百柄,一只不少,此外尚有二十箱火药!”葛宕得意地道:“这些‘具铮’夷子也真是厉害,将咱们中原发明的火药加以利用做成了这种火枪,这儿空间太小,明儿个少侠找个空旷地试试,听说可不是百步穿杨如此罢了,真要轰到了敌人身子里,立即爆裂,让对方血肉无存!”   他继续说:“这东西尚未大量制造,目前尚属奇货可居,若有了这个好东西,战场上谁还理什么战马战术之类的,噼哩啪啦轰将过去,还怕对方不降?”   他看了季寒一眼,“不知冷少侠会用吗?”葛宕原要继续吹嘘,却听得季寒淡淡开口——   “不劳费心,在下若不会使用也就不会千里迢迢购此武器。”   葛宕摸摸鼻子还想再问,两人却被个哈啾声打断谈话,继之是长长的哈欠声伴随着个伸懒腰的动作自麦壳中出现在两人眼前。   麦壳中竟睡个人!   而且是个睡得极沉的人,方才葛宕探索火枪时,将麦壳送到那人鼻下,才将他由梦中扰醒。   那人万般不情愿地摸索着爬出麦壳堆,兀自睡意惺忪神情不悦,他开了口,“人家在这儿睡得好好的,你们真的很吵耶!”   葛宕睁大眼瞪着这个不速之客由他的宝贝货物中站起身,要命,这是打哪儿来的小家伙,什么时候偷偷爬上他的船躲在这儿,而他这个船东竟然毫不知悉!   这家伙身形纤小,穿了身粗布衣裳,要不是他束紧了发穿的是男孩儿衣裳,光听那嗓音倒要叫人错认是个姑娘,看他年纪该是尚未发育完成,是以嗓音未变,还存有稚气女娃儿似的嗓音。   小家伙发上身上沾满了麦壳,也不知究竟生得是什么模样,只那一对好不容易眨去睡意的晶然瞳眸亮得引人侧目。   不过很显然,不管他生得什么模样,这位季少侠均毫无兴趣,葛宕听到身旁的人冷冷开了口——   “怎么,买你的货物还得附赠一个麻烦吗?”   “不!”葛宕急急摆手道:“不干在下的事儿,这家伙也不知是何时溜上了我的船,躲在这儿,与小的毫无干系!”   葛宕对着那碍眼的小家伙猛挥手。“去!去!小家伙,别在这儿碍了我的生意,你坐霸王船的事儿我不与你计较,你快滚吧!”   “船到港了呀?这儿是什么地方?”小家伙只顾着自己的疑惑,对葛宕的呼喝充耳未闻。   “这儿是舟山岛上的定海城!”葛宕没好气,只求速速赶走这个小瘟神。   “也就是说船已经到了中原?!”小家伙喃喃自语寻思,一抬头却看见了季寒,自此眼神就再也没有移转。天呀!世上竟有如此好看的男人?!小家伙看傻了眼。   季寒却被他看得不耐烦,他常遇上一些姑娘见着了他就是这副痴呆模样,却没想到会在一个小男孩身上发生这种事情。   不去理会小家伙异样目光,季寒转过身子准备拾级上舱顶,他撂下话语,“取出船上货物交给我的兄弟,钱,货物装妥后我自会悉数给你。”   “您别客气,小的信得过您,先装了货再说、装了货再说!”想到丰厚的货银,葛宕笑得眼睛眯成了条线。   “船上的货物都是你的呀!”小家伙锲而不舍紧跟在季寒身边,涎着笑追问。   季寒点点头懒得搭理。   “那么,”小家伙兴奋得很,“我也是你的喽!”   季寒冰冷的眼瞄了他一下。“我不缺童佣。”   “嘿!嘿!别这么说,我会不少东西呢!”小家伙扮出一脸可怜,“我初抵中原,孑然一身,飘零无处,你既已买下全部货物,就连我一块收了吧!”   季寒压根不去理会他,只伫立一旁瞅着夏威利落地安排兄弟们将舱底火枪火药搬到搭载小船以帆布掩紧,分批上岸运入了他们来时安排的几辆马车里。   眼见软的攻势无效,小家伙换了语气,“买卖火器在中原可是违法的事情呢!”他浅笑的瞳眸中透着要胁的意味,“你不怕我去报官吗?”   听了这话,季寒总算起了点儿反应,他冷然瞳眸睇着小家伙。“届时你该如何报官?”他冷笑,“你知道我的姓名吗?”   “不需姓名,你这模样好认得很,额心一枚弦月,这可不是满街的人都有的!”   “不用麻烦了!”季寒脸上难得漾起一片善意的微笑,他道:“我叫季寒,四季的季,寒意迫人的寒,记清楚了吗?”   季寒左手一扬,精光一闪,谁也料想不到他袖中竟随身携有一柄薄如蝉翼的匕首,他在那孩子臂上一掠,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在众人倒吸了口气的安静中,季寒神态自若。   “这附近海域素有食人鲨出没,他们要嗅着了血腥味肯定会很开心,你要能有本事摆脱它们来找我,我便留你!”   脚一扬,那带了伤的孩子被季寒一脚踢下船,落下时,众人还可以听到那孩子咒骂的声音,接着“扑通”一声便停了声息。   葛宕压着心口,暗呼好险,这趟买卖若有闪失,这会儿掉在水中的可不只那孩子一个!   季寒将银两交给葛宕,未等葛宕招呼便径行离去。   葛宕望着小船载着这个冰冷的男人.渐行渐远,忍不住深深吁了口气!   任何人要是当上了这家伙的仇家,肯定没好日子过,倒不知他买了这批火器是要对付谁?   幸好不是自己,想到火枪轰上自己脑袋的模样,葛宕吐吐舌头暗自庆幸。   “今儿晚咱们上岸吃顿好的,犒赏一下吧!”葛宕对着船上兄弟开心地吼叫着。   令 令 令   “波”地一声,洛晴自水中站直身子爬上岸,另一手按紧了臂上伤口。   停止咒骂,灿亮的日头下却见到她突然亮起迷人的笑靥。   这个叫季寒的家伙着实够狠,但如果这个样子便想让她葬身鱼腹,那实在是太瞧不起她这御海族的子民了。   这样冷酷的男子天下少有,但也必须有这样的狠劲才够格做个荚雄!   对着灿日,洛晴眯起美目,她对这男人兴趣浓厚。   阳光下的洛晴带着一身野气,周身散发着岛国特有的风情,加上她独有神韵,一身古铜肤色,狂野的深邃大眼,高挺的鼻梁,始终微微上扬噙着叛逆似的唇角,现在虽是一身浪人打扮,束紧了长发,却像个英气勃勃的俊小子。   洛晴来自石戟岛,那儿是御海族的本营,这个在外人口中曾被冠以“海寇”字眼的种族向来以海为家,石戟岛及其外围十多座岛屿都是他们盘据的地方,百年前,曾以抢夺过往海上商旅货物维生,但随着族群日渐成长势力庞大却又纷扰不绝,最后族里出了名英雄统一了族人,这人正是洛晴的祖父——洛湟。   在洛湟统治下,御海族也曾风光过一时,后来洛湟骤逝得突然,群龙无首,御海族再度分崩离析,现在以海琊、仇战及洛晴父亲洛昱为其中三个最大的部族。   洛昱是个好君主,却不是个有野心的霸主,当时正值佛教由中原传入石戟,他习佛重文治教化,一心想着教化族人变化以往暴戾喜好掠夺的性子,几个儿子同他一样均不嗜武,只想安然于石戟岛上,男耕女织,畜养渔牧,自给自足。   像此次海琊为了他孙子海够上门向洛昱求亲,洛昱以维持石戟岛的和平、御海族的平静为考量,未及征求洛晴的意见就同意了这门亲事。   “打死我也不嫁!”洛晴得知消息后气愤填膺。   海够虽是个温文守礼的好男人,但对这样的男人她毫无兴趣,他不是那种会让她心动得愿意用一生相守的男人!   洛晴是洛昱么女,脾气却比几个哥哥来得倔烈,她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样的男人!   婚礼前夕,洛晴趁乱揣了些许银两,偷偷爬上暂时停靠在港外等待补给饮水食粮的运丰轮,听说这船要到中愿,洛晴有个表叔举家迁徙来到中原苏杭之地,她原想着来投靠表叔。   不过这个念头现在已叫洛晴推翻,跟着表叔绝对不会比跟着那个名叫季寒的男子来得有趣。御海族的女子向来爱恨分明,不像中原里谨守礼法的姑娘总是要想办法掩饰自己的心意。   在十八年的岁月里,这个向来要啥有啥的姑娘首次对个男人产生了兴趣!   是的,她要这个男人。   洛晴这样告诉自己。 返回御海恋目录 下一页 第二章   洛晴买了几套当地姑娘的衣服,扮个男孩她还是不惯,反正已经潜出了石戟岛,这儿压根没人认识她,她爱怎么装扮都成。   穿上中原姑娘惯穿的女孩儿服饰,洛晴心情好转,她扬起天蓝色绉纱衣,扬起水袖,原地转着,加上那细编成麻花辫儿的长发一起旋在空中,铃铃然的笑声配上灿烂容颜,叫衣铺老板及过往的路人均看傻了眼,心底却也不由得被她勾起了笑,这个姑娘的甜笑轻易地引起回响,她美丽而纯真的表情当真像只轻盈的云雀儿一般,让人不由得多瞧了两眼。   洛晴个性率真,向来不在意旁人目光,她开心地扔下个金元宝给衣铺老板便即离去。   从未离开过海岛生活的洛晴兴味盎然地打量着周遭陌生的环境。   赶马车的,卖油的,炸煎饼的,打铁器的……她都能不厌其烦地站在人家店旁、铺子前,好奇地问了又问,看了又看。   虽然她是个生面孔,但就凭着那笑起来甜得会腻死人的容颜,任何人对这姑娘的问题都能有耐心地解释清楚。   黄昏时候,洛晴腹中略有饿意,正想找家客栈落脚,却在经过一处晒谷场时听见纷扰声音引起她的好奇,于是便靠了过去。   那晒谷场该是附近庄落孩子们平日聚集游乐之处。   但这会儿,她却看见一群孩子手上拎了些食物,团团簇拥着,圈子中心有的笑意盎然瞧着热闹,也有的兴奋吼叫着声音。   “一口饭!只要你舔我的鞋子一下,小爷就赏你一口饭吃!”   “饭有啥好吃的?你让我在脸上用刀子刻一只小王八,我就给你一枚刚出炉的大饼!”一个边说着话,边晃动着头上冲天炮,满脸坏气的男孩高高举起手上大饼。   这时候,一个高大的男孩推开众人,高声叫嚷着,“谁也不许跟我抢!今儿个该轮到我了!”   男孩朝着圈子中心狠狠吐了口黄色浓痰,得意扬扬道:“今儿个你要是吞下了小爷的这口好料,我就给你三贯钱去买肉包子吃,刚出炉的肉包子哟!”   洛晴再也按捺不下满心好奇,她推开孩子群窜到前头,这才看清了圈子中心的东西。   场子中心并没有如洛晴预期中的东西——她原料想这些恶孩子们该是在欺负些小猫小狗之类的。   然蜷在那儿的不是个畜牲,是个大男人!   说他是“大”男人毫不为过,虽蜷缩着身子半卧在地上,那男子竟也有洛晴眼下的高度,倘若站直身子,这家伙绝对会比正常男人还要高出一个头。   但这样巨人般的身躯竟有着三岁孩儿的胆怯,及那仿佛饿足了七天七夜饥渴的神情。   巨汉头顶上光溜溜地没有半根毛,脸上有着刺青,身上布着疤痕,猛一看去让人误以为他是个凶神恶煞,地痞恶霸之流,但真要走近看个清楚,才会发现他脸上所谓的“刺青”,不过是些毛孩子们的纪念品。   打个圈划个叉,甚至有个写得歪歪斜斜的“王八”两字。   巨汉对于孩子们的为难丝毫不以为忤,他傻笑道:“都要,都要,傻蛋肚子饿了,什么都要,小爷们别急,一个个来!”   巨汉贴近了那个要求他舔鞋的孩子俯低身子,当真舔起他那在泥地上踩着猪屎的草鞋,不只一口,他乖乖地将孩子的鞋舔得晶亮,然后转身将头俯在地上吸吮起地上那滩黄色浓痰。   孩子们哄堂大笑,热呼呼地拍手叫好,几个爱干净的小女生则遮着眼咋舌,直嚷着恶心,却没人出声阻止,只是好玩地觑着热闹。   洛晴的眼睛在见着巨汉迫不及待囫囵吞下他的奖赏——那枚大饼时起了雾,她看得出他着实饿惨了,一个为了果腹以求苟存的人真的是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嫌弃,此外,看巨汉的眼神模样,那个三岁孩儿似的腼腆傻气,说明了他并没有符合他实际年龄而该有的思考力。   就在巨汉喜孜孜地收下三贯钱,乖乖矮着身子要让那头顶着冲天炮男孩在脸上刻上乌龟时,洛晴再也看不下去了,她靠近两人,使劲夺去男孩手上的小刀。   “够了吧!你们这些孩子!”洛晴动怒,“为什么这么欺负人?”   “搞清楚点儿吧!大姐!”男孩的表情说明了他对洛晴的行为完全嗤之以鼻,“欺负谁呀?小爷们是在好心地救济傻蛋耶!”   “救济?”洛晴哼了声,“你们摆明了是在整人!”   吐痰的男孩趋上前来,看来他应该是这群孩子们的头,他望着洛晴开了口,“你这个外地来的人搞不清楚状况就妄想在这儿强出头?傻蛋!”男孩觑向巨汉哼了声,“跟姐姐说,咱们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没有,”巨汉急着摆手解释,“小爷们对傻蛋很好,拿东西给傻蛋吃,不然傻蛋早就饿死了。”   “听到了没?好多管闲事的大姐!”男孩哼了声,“这傻蛋根本是个没有人要的家伙,当年傻蛋的娘生他时,因傻蛋个头太大,他娘半天挤不出来,落得最后,孩子落地时亲娘就血崩死了,他爹心伤死了妻子,但念在是自己孩子的份上还是养着他,可没想到……”   男孩讽笑着声音,“傻蛋这人傻归傻,吃起东西来可是吓人得很,一餐吃个二十多碗饭都还只是半饱,一头牛可以一顿解决。傻蛋在他那个苦哈哈的家中,成天吃不饱饭,只好到处去偷别人家的食物,弄得整天有人上他家与他爹理论,傻蛋的爹是个佃农,自己生活都有问题,没了老婆,身边又拖了七、八个孩子,哪还养得起这样的怪物,十岁那年他爹故意叫他下到井底清理污泥,一颗大石扔下打算叫他送了命。”   男孩说得若无其事,洛晴却听得心惊,耳旁只听得男孩续言道——“这些故事咱们都是听普济寺里的那老庙祝说的,当年傻蛋命不该绝,竟然没被砸死,却砸伤了脑袋,整日傻呼呼地,什么都不会,他爹也就借此将他赶出了家门,眼不见为净。”   “那他住在哪儿?吃些什么?”洛晴问得有些傻气。   “天下之大,哪儿不能落脚?”男孩嘲她,“山脚下,破庙里,不都可以住人吗?二十多年的日子,傻蛋还不都这么过了,他看起来虽然怪可怜的,可谁也没本事帮他,谁也养不起这怪物,依着他的胃口,他永远吃不饱,枉他生得人高马大,却一副龟儿子模样,做强盗没气势,做乞丐也抢不过别人。   “听他自个儿说起,以前的日子大部分都窝在山里吃红土、啃树皮,有时候他会趁着雨后到人家坟地捡些死耗子填肚子,只是后来山地开垦,他落得无处可栖,跑到人家猪圈里同那些肥猪公抢吃的,被人用棍棒打伤了身子无处可去,是小爷我可怜他,在这附近大水沟里帮他找了个安身的地方,但他着实太会吃了,咱们这么多人每天从家里拿些吃剩的东西都还不够他饱,此外……”   男孩扬起恶意的笑容。“天底下哪有不劳而获的东西,咱们供养他,这家伙总该让大伙找点儿乐子玩玩吧!他靠咱们而存活,让咱们耍弄一下又有何不可?”   “没有人活在世上是仅供旁人取乐的,真正的帮助是要教会他如何有尊严地存活于世,靠自己找吃的,而不仅仅是帮他填饱肚子而已,你们心中所谓的怜悯帮助只是个支持你们恣意妄为的借口罢了。”洛晴推开孩子群,暖笑着向巨汉伸出手。   “相信我,从今起你若愿意跟我,我虽不能保证一定让你每顿吃得饱,但我会保证让你活得像个人!”   巨汉听不懂洛晴的意思,他搔搔头没有反应。   “别做梦了,大姐!”男孩哼了声,“你那堆什么有尊严之类的说词对傻蛋压根是起不了作用的,他这家伙只认得吃,傻蛋!”男孩提出条件,“不许听她的话,你留着,回头我给你买只烤鸡腿!”   “烤鸡腿?!”众目睽睽下,傻蛋呆愣着流了满地的口水,惹来孩子们的讪笑声。   “傻蛋要吃烤鸡腿。”巨汉喃喃自语,他怀着歉意望向洛晴,他从她的目光中看到多年岁月中从未感受到的温暖和尊重,他好希望能听她的话跟她走,可是,可是……   傻蛋要吃烤鸡腿!   “鸡腿能填饱你的肚子,却不能填饱你的心!”洛晴哄声道:“你想一辈子被人叫成‘傻蛋’,在这儿舔人家的草鞋、让人家画乌龟吗?”   “傻蛋若不叫傻蛋,又能叫什么呢?”他虽无知却还是有着众人漠视的情绪,他说这话时有着些许无奈的悲意。   “就叫‘天赐’吧!”洛晴眼中亮出笑意,“你有着天赐的食量与常人没有办法追赶得上的高大身躯!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我相信这世上一定在某处有某些事情是非你天赐不可的。”   “天赐?天赐!天赐……”孩子们的嘲笑声此起彼落。   带头男孩不屑着神情,“大姐!别惹笑话了,这种蠢东西你还拿他当宝?还什么天生我材必有用的!我看叫‘鬼赐’可能还会好些呢!真是可笑!傻蛋,别理她,咱们去买糖葫芦和烤鸡腿!”   言语间,男孩将三枚铜钱一一丢到傻蛋跟前的泥地上,他料准了傻蛋必定同以往一般如获至宝似地,趴下身子贴在地上去捡拾那三枚铜钱。   却没想到巨汉动也不动,在男孩快要沉不住气时,他竟然摇摇头,“我不叫傻蛋,我叫天赐,小爷的钱天赐不要!”   视若无睹于地上的三枚铜钱,巨汉接受了洛晴的手,生平第一次站直了身子,夕阳底下,在孩子们讶然的目光中,一个纤小的身影牵着个巨大的影子走出了他们的世界。   令 + 令   洛晴带着天赐回到方才衣铺里,老板对于这出手阔绰的小姑娘敬若上宾,所以当他看见随她而来的这位浑身臭味的巨人时,也只得闭紧气帮他丈量身段。   “老板,借个水,请帮他洗个干净,再给他换身新衣裳!”一边说话,洛晴一边从钱袋中掏出个金元宝递给目瞪口呆的衣铺老板,“够吗?”   “太多了,姑娘!”老板是个老实人,他搓搓手赧然一笑,“其实不用这么多的,您没有碎银子吗?”   “我只有这东西。”洛晴无所谓地耸耸肩。在石戟岛上他们有满山满库的金元宝,那些都是百年来打劫商船的成绩,岛上压根使不上银两,这没用处的东西也只有在外头使得上。她漾着纯真笑意,“别跟我客气,只要你能帮我弄干净天赐,再多的银子都是值得的。”   天赐眼眶中泛起酸意,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认为他是值得的。   老板领着天赐到后堂,自水井中打了好几盆水,折腾了大半天总算将这大块头弄干净.可是接下来的问题才是最棘手的——即使衣铺中有着成堆的衣物,但没有任何一件是他可以穿得下的,最后他们只能到布庄买布帮天赐量身订做。   “多做几件吧,要不同花色的,外袍内裳都要,好让他能替换!”洛晴盘算着嘱咐衣铺老板。   直到一切大功告成,天色也已墨黑,见着天赐一身簇新,洛晴开心不已,临去前她想起一个问题,含在嘴里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下去,她转身对着衣铺老板,脸上难得有丝不自在。   “老板!想同您打听个人。”   “姑娘请说。”   “你听说过有个叫季寒的男人吗?他很好认的,在他额心有个弦月烙印。”   “季寒?”老板敲敲下颚思索,“月形烙痕?”好半晌,他一脸歉意;“不好意思,姑娘,这人应该不是本地人,否则我该认得。”   “没关系,”洛晴脸上难掩失望,“我再去问问别人吧!”   就在洛晴及天赐要离去前,衣铺老板叫住洛晴。   “姑娘若真的问不到人,不妨到普陀山上的城隍庙那儿问问!”   “城隍庙?”她不解。   “那儿的签可灵的,咱们这儿若有人掉了东西或找不到孩子,总会上那儿问问!”老板一脸热心。   “真这么灵?”她有些怀疑。   “信我!”老板拍拍胸脯,“姑娘不会后悔的。”   “也好!”洛晴笑得孩子气,“来到你们这儿本来也该先去拜拜你们的神仙,求个庇护,今儿个太晚,明儿早我再去吧。”   “见到城隍爷时别忘了将姑娘要找的人的形貌特征说个详细,否则人来人往的,城隍老爷会认错人的。”老板不厌其烦地叮咛。   “我晓得了!”洛晴点点头,同老板道别带着天赐离去。   “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老板摇摇头浅笑,这两个金元宝够他休息个一年半载的了,只是不知这个外来的姑娘究竟上他们这儿做什么?   瞧她对那巨汉的照顾,倒真是个菩萨心肠的好姑娘。   好心有好报,老板叨念着,只盼城隍爷能让她找着她要找的人。   + + +   天一亮,洛晴领着天赐问清楚方向便朝普陀山方向行去。   经过一个晚上好吃好睡,天赐整个人精神好多了,洛晴让他管自己叫小姐,一有空便开始教他如何打点自己。   “小姐!”这个大块头有些羞赧,“您对天赐真好,但天赐什么事都帮不了您。”   “怎么帮不了?”洛晴道:“今天起你就是我洛姑娘的保镖了!”   “‘保镖’?!那是什么东西?”天赐不明了。   “就是说呀!”洛晴巧笑解释,“你得要随时紧随着保护我,不许旁人来欺负我。”   “可……”天赐面露为难,一脸局促,“天赐不会打架,不会武功,甚至,天赐胆子很小,只要听到别人大声点儿就……就会想上茅房。”   “别担心,我会慢慢教你,来,咱们先上第一课,我来教你,看仔细了!”   洛晴用力挤压着脸上秀气的五官,做出恶狠狠的表情,让天赐瞧个仔细。   “看到了吗?”洛晴赶紧将五官抚回原状,怕一个不小心压出皱纹破坏了她净美的脸蛋,她还等着要用这个倾城的美貌去找那个叫季寒的家伙呢!   “学恶人的第一步便是要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脸,让对方心底先怯了三分,加上你块头大,脸上又乱七八糟地刻了些东西,保证灵光。”   天赐试了又试都做不到她的要求,直到洛晴用力踹着他的肚子再狠狠给了他几巴掌后,好不容他的眼睛才冒出了点凶光,但是洛晴仍嫌不足,叹着气,“不够,不够,还是不够凶,关于这点,日后你还得好好练习!”   “小姐,对不起,是天赐太笨!”大块头猛低头忏悔。   “第二步,你要压低嗓音,多学几句狠话恶语,要时时叨念在嘴边,与陌生人第一次见面便要用上,这初见面的下马威是最重要的,一定要让对方记牢你,害怕你,接下来他就会自动滚开,压根用不着你动手。”   “小姐,”天赐讷讷开口问道,“什么是狠话恶语?”   洛晴努力回想着在岛上时,父亲那些部属常挂在嘴边的话。“譬如说,去你妈杀千刀的死贼秃、我操你爷爷奶奶祖宗三代、我咒你列祖列宗在黄泉里男做奴女做娼……”   “慢点儿,慢点儿,小姐!”天赐急得一身汗,“你说得太快,我记不住!”   “行了,行了,就先这三句背熟了吧!记住日后若发现眼前出现了陌生的敌人时,一定要先说这几句吓吓对方。”洛晴拍拍他肩头。“剩下的有空再教你,到时我会再教你几套防身招数!”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活了一辈子,天赐第一次觉得被人需要,他高昂着颈项宣布,“天赐一定不会叫小姐失望,一定会做个好‘饱饭’的!”   洛晴叹口气纠正他,“是‘保镖’不是饱饭!别整天念着吃,还有一点,你要开始减肥,懂得控制食欲,才不会像以往一般沦落到遭人戏耍!”   言语间已经来到了城隍庙口,这日正逢十五,庙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可洛晴颦紧了眉,要命,她在殿外虽已见着高高供在神桌上头的城隍爷,但这儿有满山满谷的人叫她怎生问起?这么多嘈杂的声音,城隍爷又怎么听得清楚她的声音?帮她找到她要找的人?   心念一转,洛晴叫住了陪她挤在人群中的天赐。   “站在这儿别动!”   洛晴转身向着庙后方竹林奔去,天赐不明白她的意思,只能老老实实地依着她的话一动也不敢动,片刻后,别说手脚麻痹,连眼睛他都尽量忍着不敢眨动,炎炎日头下,只见他巨大的身子杵着跟柱子一般,汗水串连沿着脸庞滑下,他却连伸个手抹去都不敢。   “什么时候庙前竖了根这么大的柱子?”过往人群中总会有几个冒失鬼撞上他那巨大的身躯,撞着天赐后,这些人摸摸发疼的额头,一句句咒骂的言语陆续出笼,喝斥着叫他走开别挡路。   天赐哪敢违逆洛晴的交代,打死他,他也不敢动半下,但人群不断涌入,个个都开口要他滚开。   猛然间脑海中想起洛晴教的方法,天赐生平第一次尝试开口骂人——   “去你妈杀千刀的死贼秃、我操你爷爷奶奶祖宗三代、我咒你列祖列宗在黄泉里男的做奴女的做娼!”再配上他用力发狠的眼神,果然吓跑了那些上香的老爷爷、老奶奶们,人人见着他均躲得远远的,由着他挡在城隍庙大门口,没人敢吭气。   “小姐教的果然有效!”天赐心底对洛晴又多了三分敬佩!   就在他以为自己麻痹的脚快要不属于自己时,洛晴总算出现,她一脸笑意盎然,两手藏在背后。   “天赐,你怕不怕蛇?”   “蛇?”天赐想到了那冰冷冷、滑溜溜的东西,住在山里时他曾被蛇咬,还险些送了命,自那时起,他只要是见着了长长的,形状像蛇的东西,一概全身冒起疙瘩。   洛晴觑着他灰青的脸,不用等到答复心头已有计较,空出一手她捉紧天赐往大殿里走去,里头一样是熙来攘往,嘈杂纷乱不已。   洛晴亮出甜笑,微带歉意,“别怪我,天赐,行行好,帮个忙!”   天赐不了解她的意思,兀自傻愣着,却见洛晴素手一扬,几条花色斑斓的绳子向天赐头顶上招呼了过来。   初时天赐尚未回过神,待发觉那几条冰冷的绳子竟在他头上缓缓爬行时,他才驽觉过来,发出了打雷似的吼叫声——   “蛇呀!有蛇呀!”   天赐声音宏亮,整个庙里的人连敲着木鱼的庙祝道公都停了颂经声音,拉长了耳朵,一时之间,整座庙静如死寂,天赐管他静或不静,他用力甩着头,手上只要捏着了蛇便往旁边甩去,一时之间,人人自危,生怕蛇也爬上他们头顶地尖叫逃窜,一个个拼命往庙外奔去,须臾片刻,整座庙终于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强忍着笑意的洛晴和兀自跳来跳去尖叫着的天赐。   洛晴走到门外,朗声道:“诸位乡亲莫惊,小女子自小以驯蛇为生,方才那几条蛇花色斑斓显见都是巨毒之物,还请诸位今儿个先别上香,待小女子为各位捉住毒蛇清了蛇患,来日再来参拜,以免乡亲们遭蛇咬噬,枉送了性命。”   其实那几条蛇早叫她拔去毒牙,压根无害,但众人方才已被吓得心慌意乱,哪还有精神去辨别蛇到底有没有毒,大伙儿嘴里嚷着秽气,一个个捉牢手中祭品离庙而去,一传十,十传百,前一刻还门庭若市的庙宇竟在瞬间没了半条人影。   剩下颂经的庙祝手上还捉着木鱼,脚上连僧屐都叫人踢散了去,光着脚丫守在门口,一脸为难,不进去显得懦弱,进去了又怕死在蛇嘴里。   “师父,您别害怕,有我在蛇不敢来的。”   嘱咐天赐守在庙外,洛晴一脸笑意搀紧了瘦小的庙祝往庙里走回,“师父如何称呼?”   那老庙祝左右留神着角落,魂不守舍开了口,“老道上‘果’下‘然’。”   “果然师父!”洛晴唤得亲昵,“听说贵庙供奉的城隍爷神通广大,寻人神准,小女子今日造访是想找个人,还请您多帮忙!”   “是吗?”果然老师父望着眼前那甜笑迎人的姑娘,脸上不由自主也泛起笑,忘了方才的恐惧,他道:“心诚则灵!姑娘若对神明有信心,神明就会帮你。”   果然师父牵着洛晴在神仑前跪垫跪下,一脸慈和道:“你先同城隍爷说清楚了你要找的人姓什名谁,找他是为了什么,请城隍爷帮个忙。方才人潮大乱打散了签筒,我现下到后堂再拿一个,你问完城隍爷后抽支签,城隍爷自然会由签诗中给你答复!”走了两步,果然师父讷讷开了口,“姑娘,问完后可别忘了帮忙捉蛇吻。”   “放心吧,果然师父!”洛晴甜笑回应。   见果然师父缓缓踱出了视线,洛晴吐吐舌,定下心神,双手合十,专注地凝睇着神桌上肃然庄严的神像。   “城隍爷爷!小女子洛晴,御海族石戟岛人氏,今日来您这儿先给您问声安!”洛晴伏下身子,乖乖磕了三个响头。   “另外有件事想劳您帮个忙,用您的法眼帮小女子寻个人!”虽说她面对的是个不会说话的神明,洛晴想起自己的心事还是红了脸,“那个人是个男人,他叫季寒……”   “小姐!小姐!”洛晴身后传来天赐叫唤的声音。   洛晴连头都没回,斥了声,“安静点儿,我在和城隍爷爷说话呢!”   洛晴收回神,再度虔敬开了口,“城隍爷爷!如果您没听过这名字,别担心,他很好认的,在他额心烙了枚月牙儿似的印记;还有……”想到意中人,洛晴眼神如梦,声音似蜜。   “他长得高大壮硕,浓烈帅气的眉宇,寒潭冻慑人心的瞳眸,枭鹰似的挺鼻,还有、还有……”洛晴叹息,“他的唇真是好看得要人命,虽然从那里头吐出来的话语都是冷冰冰的不带人气,但如果您能给我个机会摸摸他的唇,晴儿真是死了也愿意!”   她再度伏身磕了三个响头。“城隍爷爷!您都听清楚了吗?待会儿还要请您明示,告诉晴儿他人在哪里?”   一个冰冷的声音蓦然自洛晴身后响起——   “他就在你身后!”   洛晴不敢置信,揉揉眼睛掏掏耳朵,确定神桌上的城隍爷并未开口后,她旋过身来,一看之下惊呼出声,身子一软摔下跪垫,她揉了揉摔疼的膝盖酡红着脸望着立在庙门口,双手环抱,神情一径冷淡的男子。   是季寒!   不只他,连当日在船上见过的几名随行兄弟竟也站在她身后,但迥然不同于季寒冰冷的表情,几个大男人包括那个老江湖夏威都努力忍着笑意,涨红了脸颤抖着身躯。   他们忍着笑可不是怕洛晴难堪,而是因为季寒,这个阴晴不定的可怕男人,举凡与他有关的事情,大家都很谨慎。   夏威审视着眼前这个一脸窘迫的小姑娘,她生得非常漂亮,但这项优势对他的少主而言毫无差别,二十六岁的季寒也不知道伤透了多少姑娘的芳心,其中长得绝艳的大有人在,不过这是头一回,一个姑娘如此直率地在人前坦承对季寒的爱慕。   “小姐!小姐!”天赐高大的身躯挤进庙里,一脸憨笑,“天赐刚才就是要告诉你,有人来了!”   是呀!我知道有人来了。洛晴心头嘀咕,我的眼睛已经看见了!真是见鬼,洛晴心底冒起寒意,这城隍爷未免也太灵验了吧!   “我不记得见过你!”见她困窘,季寒冷目中反而衍生出点兴味,他蹲下身子望着神情恍若落水老鼠一般无措的洛晴,“你找我做什么?”   “贵人多忘事!”洛晴心底燃起怒气,见自己如此在乎的男人竟对自己毫无印象,心底愤愤不平。   其实当时她装扮成男子模样,再加上满身的麦谷,季寒自是认不出她来。但幸赖这股怒气她才能在这男人面前回复平静,忘记方才的窘迫。   众目睽睽下,这个行事向来直率的姑娘竟扬手扯开衣襟露出肩上的伤口。   “这是阁下您赏赐给我的一刀,是你自己说的,只要我能摆脱食人鲨来找你,你便留我!”   “是‘你’!”季寒噢了声,站起身来拍拍衣服下摆,仿佛挥去讨人厌的东西。“当初我允诺的对象是个男人,若知道你是个女人,就算你肯让我划上十刀,我也不会同意留你。”   说完话他竟然转身意欲离去,洛晴哪肯放过这个天赐良机,她跃起身子双手平举挡在季寒跟前。   “做人不可失信!尤其……”洛晴转头瞥着神龟上静静地睇着众生的城隍爷,“现在你还当着城隍爷爷的面,怎可言而无信。”   “你还敢提?”季寒淡然道:“你到这儿来将我的名字告诉城隍,岂不是要让城隍误会我跟你真有什么关系。”   洛晴红了脸。“我只念着要找到你,哪儿还想得到这么许多。”   她的声音夹杂着一丝嗔怨,夏威等人听了心头都是一荡,这声音若要是普通男人听了怕早已软下心意,但季寒却不是普通男人。   他冷冷觑了洛晴一眼,“你是嫌我砍得不够深,还是踢你下海时不够用力?如果你坚持我倒不介意再来一次。”   “不管你怎么说,”洛晴铁了心,“我是赖定你了,反正在这陌生的地方我也没地方可去!”   “你总是如此赖着男人不放的吗?”季寒语意讥诮,“我是你的第几个?”   “你……”洛晴硬生生吞下怒气,她不能生气,这男人就是希望惹恼她,让她自动离去,她没有笨到会中他的计!   她堆起她那甜死人不偿命的招牌笑容。   “关于您是第几个,小女子也数不清楚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别人都是言出必行的君子。”   “是吗?那真要恭喜你了,可惜在下并不是君子!”   “少主!”夏威忍不住想帮帮这姑娘,毕竟她是第一个有勇气敢与季寒对峙而不哭得红肿了眼睛的女子,也许她的存在对这个样样都好唯独少了点儿人气的少主能有些改变。   “咱们出门前,傅大娘不是托咱们帮她寻个灶房里的帮手吗?”   “瞧她这模样,你以为她烧出来的伙食能吃吗?”季寒嗤声。   “能的,能的,”只要能有机会留在这男人身边,什么事儿她都愿意,虽然她长这么大,连石戟岛上的灶房在哪儿都还弄不清楚。“我的厨艺堪称一流!”洛晴脸不红气不喘地为自己吹嘘,“还有一点,留了我等于买一送一,我还有个随身保镖可以帮忙干活儿。”   “保镖?!”这回轮到夏威傻眼,没听过灶房的丫头还要带个保镖的。   洛晴用力拍了拍天赐胸口,害他险些岔了气。她一脸骄傲,“瞧瞧天赐,人高马大,砍柴扫地绝不是问题。”   季寒依旧不为所动,不耐烦地只想快点离去,要不是季洁托他回程时到这儿帮她谢神,他压根不会来到这个香火鼎盛的地方,他厌恶人群。   当他们来到庙前,正为着庙里人烟绝迹感到诧异时,却没想到一走人庙里就听到自己的名字,还碰上这个死缠烂打的姑娘纠缠不清。   “来!来!天赐!”夏威倒是一脸热心,“过来告诉咱们少主,你最拿手的是什么?”   天赐憨笑着,很高兴能有这个表现机会,他虽不明白何以小姐执意要跟着这些人,但从小姐的言谈中他知道她志在必“跟”,既然如此他一定要全力以赴帮她达成愿望。   天赐吸了口气,朗声地、一字不漏地、顺畅地搬出他的拿手绝技。   “去你妈杀千刀的死贼秃、我操你爷爷奶奶祖宗三代、我咒你列祖列宗在黄泉里男的做奴女的做娼!” 上一页 返回御海恋目录 下一页 第三章   洛晴满意地甜笑着蜷在属于自己的卧榻上,这个屋里共住了四名姑娘,其他三名全是季寒族人,只有她来自外地,前一个灶房里的丫头嫁人大了肚子待产中,人手不足,是以傅大娘想乘机找个会做些外地口味的帮手让大家尝新,这才起意托夏威到外地时顺便寻个帮手回来。   “希望这傅大娘能有个好脾气,若明日她发现我什么也不会,难保不会拿着锅铲将我轰了出去!”洛晴心头喃喃低语,但管他呢,明儿个的事情明儿个再愁吧!   在城隍庙时,季寒最终会肯同意带她和天赐回来倒不是为了她瞎掰的厨艺,当然更不是因为天赐那家伙丢死人的一口脏话,而是在季寒得知她竟是来自于遥远的石戟岛,且娴熟于当地海上情势,他才撂下话让夏总管带她一起回来。   初次见到这个叫季寒的家伙时,他正买了批武器,现在又收留来自石戟岛的她,似乎想借机探清海域情势,假以时日,这男人绝非池中之物。   想到这儿,洛晴更加肯定自己的眼光,旁的不提,连城隍爷都站在她这边,硬将她带到他的身边。想到得意处,洛晴忍不住咯咯颤笑出声,愈想愈得意,她将头埋在被子里,笑得全身颤抖。   “新来的!”隔壁床上传来冷冷的声音,洛晴到时太晚,和同房的姑娘们都还未做过正式介绍,“夜深了,你不想睡别人还要睡。”   “对不起!对不起!”洛晴跳起身向众人深深作揖赔罪,她吸口气再度跳回床上,躺平身子闭紧眼睛将棉被蒙上脸。 撑不到一刻,其他三人发现洛晴的床竟然晃动起来,片刻后,洛晴再也忍俊不住地跳出被子,丢了声,“对不起!”然后冲出门去,在外头笑得可开心的!   留下屋里几个姑娘面面相觑。   “少主一向倨冷,怎么会带回了个疯子!”   “这样漂亮的姑娘倒真是可惜了!”   三个人异口同声叹口气,倒下躺平,闭眼闭耳闭心,不再搭理这个举止怪异的小姑娘。   令 令 令   议事堂中,季寒与夏威正在谈论事情。   数度迁移后,季寒领着族人来到这个近海的山拗,搭建屋宇,组成村落,外人若非熟悉此地绝难发现此处世外之地。   在这儿他们男耕女织,靠着前人留下的财富,绝对足以安居数世,但季寒从来就不是个只求苟安的人,他对自己的生涯向来规划缜密,感情除外。   “你买那批火枪及火药是为了对付仇战?”夏威问,他知道少主是个谨慎的人,若非准备妥当,他绝不会贸然放手一搏。   季寒目光精亮,分析着情势,“这几年来仇战在兵力上亦加强了不少配备,加上他手下之人个个嗜杀,如果咱们没有优于他的兵器,即使战斗意志再强亦无济于事,海战中,双方隔着段距离,火枪会是最有利的武器!”   “可咱们人力单薄……”夏威有些迟疑。   “用兵贵精不贵多,”季寒摇摇头,“虽然咱们目前只有五百名可战之士,但经过几年的训练,个个均可独当一面,真正临到作战时,再配以良好策略,以一挡十才是真正会作战的军队。”   “会作战可不代表会打‘海’战呢!”夏威提醒他。   “这就是我会肯留下那丫头的原因!”想到洛晴,季寒眼中微亮着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暖意,那丫头天真得可以,喜怒哀乐完全不会掩饰,与他习惯的思考模式迥异,在他不曾防备的当儿,这丫头的一颦一笑竟已偷偷影响了他的思绪。   季寒自个儿不知道,可夏威这个自小看着他长大,心思缜密的男人,在看到季寒脸上出现他从未见过的神情时,却不由得一愣。   洛姑娘喜欢少主这事儿,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只要季寒在场,这个姑娘的眼睛就仿佛被黏住了般根本无法转移,连被他刺了一刀落入海里的事儿都能毫不计较,可见她有多么喜欢少主。   这姑娘的心思是个透明的壶,谁都看得清楚。   但令人弄不明白的是,少主对她又是何种心思?   好奇归好奇,他可没胆过问。   季寒从未对女子动过心,七岁时家国被毁,他所有的心思便已悉数投入复国事业,学着武功习着兵书,加上个性本就内敛,久而久之倒成了个冷冰冰不带感情的男人。   之前他只身在外的情形夏威不清楚,但从季寒二十四岁回到族里后,虽然身边还跟着个孩子,但族里族外的姑娘各色各样,温柔、美丽、善体人意……等,都曾被这个俊美的男人迷惑过,想尽办法想亲近他,却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能够打动过这个冰冷男人的心。   夏威总以为依季寒的性子,八成会落得独身一世。   但这会儿……也许这姑娘真能有本事改变他!   “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季寒明显已有不悦,夏威急急拉回心思。   “属下只是在想那洛姑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离开石戟岛?”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姓洛!”季寒续语,“海琊、洛昱及仇战三大部群,毕竟以洛昱为族中正统。”   “这丫头姓洛又来自石戟,即使与洛昱没有直接关系也肯定会清楚石戟岛的地形海势,对咱们的计划很有帮助!”   “少主,您预计……”   “仇战只是个逞凶斗狠的莽汉,好战勇猛,手下亦多战将,但他行事缺少谋略,反而会是咱们最容易应付的对手,再加上这家伙行事残暴,到处掠夺商船,烧杀掳掠,手段凶残,是个让人心悸的恶徒,我以为父报仇之名攻伐他也可算替天行道,立场稳定,接下来也才有条件再与洛昱等人谈合作。   “洛昱崇尚和平,以文治国重视教化,他父亲洛湟是咱们御海族的英雄,洛氏一向被族人视为正统,我不打算与他另起勃溪,而是要与他合作才有法子对付海琊进而有望统一全族,并经由他的认可名正言顺统御那些海上蛮子。将此三大族合而为一,剩下的零散势力不足为惧。”   “少主思虑周详。”夏威赞佩,季寒虽只有二十六岁,但精细的思考能力早已超越自己。   “纸上谈兵容易,”季寒仍是一贯漠然,“真正的困难要等到执行之后才会发现,这些都是粗浅推论,届时还要多偏劳夏叔叔。”   “少主这样说夏威委实承担不起,少主放心,任何时候您只要一个吩咐,属下及弟兄们定会全力以赴!”   + + +   “行行好,别再试了!”   傅大娘试图劝阻这个花了一上午匐在灶下起火的姑娘。   昨儿晚夏总管半夜里带回这丫头,且同她拍了胸膛,说这姑娘是他们在外头千中挑、万中选的结果,如果夏总管的话当真,外头的人肯定都是吃冷食,不用起火的。   一大早傅大娘原本还兴致勃勃地等着这外地来的姑娘教她些外地口味小吃,捱到了这会儿还真是大“吃”一“惊”。   “快了,快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嘛!”   洛晴抬起头来软声恳求,傅大娘却看直了眼噗哧一笑,那姑娘一脸黑压压地像个煤球,原来清新可人的模样已不复见。   “小姐,要不要天赐来帮忙?”一旁的天赐好心地问。   傅大娘摇摇头,要应付这小煤球已不容易,再加上个硬要矮下身子塞进她这小小灶房的大块头更叫人头疼。   “统统给我出去!”   傅大娘再也忍不住了,她双手叉腰下了命令,她再不驱逐这对活宝离开,大伙儿的中饭就只能等着晚饭、块儿解决了。   “大娘,您行行好,再让我试试吧!”洛晴哀声恳求。   任谁要见着了这瞳眸中滟着光的瞳眸肯定要心软,但傅大娘这回已经硬了心肠,她正要开口赶人,恰巧夏威进来。   夏威探询的话语还没出口,见着一地乱,心中已然有数。   “洛姑娘,少主请您过去一趟!”   “找我?!”洛晴瞪大了眼,一脸的慌,这季寒肯定是派人暗中盯着她,否则她在灶房里刚惹下麻烦,他竟然这么快就知道找她算帐?   哼!她扁扁嘴,这家伙就是想尽了办法要将她赶出去。   “可我该做的工作还没做完。”洛晴还想拖延。   夏威摇摇头,“这儿的事情让傅大娘自个来就成了,少主可没耐性等人。”   洛晴的手指头纠结着,仿佛要拧出水来。   “小姐!要不要让天赐代替你去?”   看着这巨汉一脸傻憨憨的笑容,洛晴摇摇头,“不用!我自个儿去就成了。”这大个儿还不能委以重任,让他去,不消多久,两个人肯定会一块儿被扔出庄子里去。   洛晴紧张地用手顺了顺头发,问着面前三人,“我的样子还好吧?”   傅大娘无语,她考量着该如何说才不令她难堪。   “好看!好看!小姐随时都很好看!”天赐谄媚得很,洛晴是他的偶像,怎么看怎么好看。   夏威则是一本正经道:“完美极了,洛姑娘快去吧!少主在他书房里。”   见洛晴离去,傅大娘不解问道:“夏总管,您明知道这丫头在乎少主,干嘛不叫她弄干净了再过去?”   “咱们少主可不是正常男人!”夏威轻笑,“说不定他还比较喜欢看个煤球儿呢!”   + + +   轻叩门扉,洛晴踱进季寒的书房,他全神专注在桌上海事图上,对于她的到来未加理会,连头都不曾抬起。   良久后,还是洛晴先沉不住气,虽然她很喜欢看着他,但像个傻子般杵久了脚还是会酸的。   “季少侠,您找我来是要我来罚站的吗?还是……”她笑得甜蜜,“你想我,想看看我,听听我的声音。”   季寒压根不为所动,硬是告一段落后才肯转开视线。   他抬起眼却见着眼前气嘟嘟的小黑炭,季寒虽仍冷着脸,眼瞳中却难以控制地漾起了几丝笑意,“你向来都是用煤炭洗脸的吗?”   洛晴赶紧伸手抹抹脸颊,却摸到了一手黑,她讪讪而笑,“下次要见我时派人知会一声,姑娘家见人总要打扮一下,你给的时间太短促,你如果喜欢的是浓妆艳抹的女人,下次我会尽量配合。”   盯着她黑压压的一身,他轻哼,“看来你对灶房里的差事并不如你形容的游刃有余!”   “我成的,再给我多点儿时间学习吧!”洛晴低声下气。   “给你多点儿时间好让你把灶房烧掉吗?”季寒哼了声,“我可不笨,你有几分本事,我还看不出吗?”   洛晴抿着唇,原本气嘟嘟的脸反倒添了几丝哀怨。   “我懂了,反正你就是嫌我,不想看见我,别再说了,待会儿我带天赐离开就是了,我不会死赖在这儿给你添麻烦的。”   洛晴转身正要推门,身后却传来季寒的声音——   “我只是说你不适合灶房里的差事,并不表示要撵你走,如果你愿意试试,我倒可以安排你做别的事情。”   季寒原本冰冷无波的语气到了洛晴耳中却成了天籁,她奔到他跟前,忘了自己一手的脏,兴高采烈地搂紧他的手不住左右摇晃。   “就知道你是个大好人,凶巴巴的样子只是用来吓唬人的。”   季寒原想挥去她的手,他不习惯与人亲近,但手劲一起,在觑着她那黑黝黝脸上的甜笑时,不知何以竟使不出劲来,在他自我要求甚严的生命中,看着如此真率的笑容似乎是一件相当奢侈的事情,让他忍不住起了些许贪恋。   洛晴压根不曾察觉到他的挣扎与不自在,只是一个劲儿的私心盘算着自己该胜任于什么差事,她嗯了又嗯,想了又想,最后绽开一抹甜笑,“我做事情很细心的,你让我留在你身边伺候你吧!”   她盘算了半天还是这个差事好,若当了他的丫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时时睇着他,而且还能管着不许别的姑娘亲近他,想着想着,垂涎的口水险些就要落下。   季寒哼了声,不露痕迹地让自己的手离开她的桎梏。“我不是娇贵的公子哥儿,不习惯让人伺候!”他突然发问,“你知道洛昱这个人吗?”   “当然知道!”她仿佛听见了个好笑的问题,“他是我爹呀!”她一脸神气。   “如果你真是洛族长的女儿,我倒有些好奇,何以你要离乡背井渡海来到咱们这个陌生的地方,甚至……”季寒轻哼,“甚至还宁可屈就当个灶房的丫头。”   “因为,”洛晴噘着嘴,“因为我爹要我嫁给我不喜欢的男人。”   “婚姻大事本就应该听从父母的安排,更何况,”他眸中燃着兴味,“有胆子娶你的人不多了,别浪费。”   “打死我也不嫁给我不喜欢的男人!”她睇着他的瞳眸中灿着光,“我清楚自己喜欢什么!”   季寒却只回敬她冰冷的眸光。“洛姑娘的想法自非季某所能干涉,不过,对于洛姑娘的长才在下倒想相借。”   “长才?!”洛晴微愣地逡巡着全身上下究竟有什么东西可被称为“长才”。   “我想请你帮我训练弟兄们习惯海事,他们已远离海岛生涯太多年,并且我想借你之力进驻石戟岛。”   “你不会……”洛晴拧紧了秀气的柳眉,她虽然喜欢眼前这男人,但若他要做出伤害父亲或族人的事情,她绝对不会同意帮他。“你不会是要对付我父亲吧?你到底是……”首次她对他这个少主的身份起了好奇。   “我爹正是十九年前被仇战屠灭的季风,”他淡然睇着她,“我也是御海族人!”   “原来咱们还是同族人呢!”洛晴幼时曾听父亲提过季风此人,知道他那部族已遭仇战屠歼,倒没想到竟然还有季风遗族流落到中原。   “洛旅长是御海族正统,我只是希望能得到他的认可,一起合作建立海上霸权,统一御海族。”   洛晴松了口气,但她眼睛转了转,想要借用她洛大小姐为他出力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她心底窃笑,终于也轮到他要求她的时候了吧!   “我干嘛帮你?我又没有好处!”她轻哼了声。   “日后即使拥有海上霸权,我仍会以你父为尊,让我族人重归原地安身立命,延续繁衍,你帮我也等于帮你父亲。”   “你帮的是我爹,又不是我,你直接上石戟岛找他谈吧!”   “等我打败仇战我自会同他谈,但我需要一个他信任的人从中引线,并且需要一个熟悉石戟岛地形的向导领我进石戟说服他!”   “这对你好像满重要的,但……”她皱皱鼻子,“这好像与我无关吧,我还是说服不了自己帮你!”   洛晴作势要走,季寒伸手攫住她,他懂这丫头的意思,她不是不想帮忙,只是想借机刁难。   “你要什么?”季寒用着冰冷到不能再冰冷的语气,虽然他痛恨受人要胁,但为了成功,他不订代价!   “好痛,你拧疼人家了啦!”但不论她如何使劲也挣脱不去他的手,他冰冷冷的眼眸固执地睇着她,既知无力挣脱,她干脆放弃挣扎。   “弄伤了我,你可要负责。”她的浯气含着娇嗔。   “你要什么?”他压根不予理会,只是冷着声音再次重复。   “我很贪心的,你给得起吗?”她完全无视于他的冰冷,笑得很开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玩久点儿怎么对得起自己?   “你说!”他言出必行,不相信有任何事情会难倒他。   “我要……”她的笑容不减,却微微嫣红了脸,“你让我摸摸你的唇,我便帮你!”   “就这样?”他不敢相信!   “什么叫‘就这样’?”她咭咭巧笑,随即——本正经。“这对我而言可是再重要不过的事情!”   “来吧!”他的神情倒像是要被人押赴刑场,只求速战速决。   洛晴伸出手僵了片刻继之颓然放下,神情有些窘迫。   “闭上眼!你盯着我,叫人家怎么做?”她怪他。   他冷瞪她一眼,随即闭上眼睑。   洛晴深吸口气,一脸认真地伸出手,望着他,她却忍不住叹息,闪亮的一双眸子紧盯着他俊美的脸不放,幸好他是合上眼的,否则她这副痴迷的模样肯定要遭他取笑。   她软嫩嫩的手指头终究还是触着了他的唇。   一触之下,一道热辣辣的电流猛然窜过,她惊呼了声缩回手,骇然望着他,他睁开湛深若海的瞳子,两人视线紧紧纠缠不放。   洛晴抚着心口,“为什么你的身上有着闪电?”她傻傻的问。   季寒望着她讶然微张的嘴,滟然波光在她丰润的唇上闪动着诱人光波,方才那股怪异的电流也同样震撼了他,他突感口干舌燥,生平第一次,他起了念头想吻一个姑娘,而且居然是想吻个炭黑着一张脸的姑娘。   他寻思,不知道她软软的唇尝起来是什么滋味?是否同她醉人的笑容一样甜腻动人?   发觉他向来冰冷的眼神仿佛解冻般掀起滔天巨浪,她的身子恍若中了魔咒般地无法动弹!   她着魔地望着他缓缓俯近的脸,两人气息紊乱,交织成迷炫的氛围——   “少主!”   夏威的声音打断了迷咒,他敲了门却得不着回应,这才自己开门进来,万万没想到竟看到了这尴尬的一幕。   他咳了声,“对不起,我敲过门,你……嗯,你们没听见。”   “对不起,我该走了!”洛晴跳起身子按住猛撞不休的心口,离开两人视线。   夏威望着洛晴的背影,心头有些忐忑,坏了少主的好事当真可惜,不过看这个样子,应该很快就会有第二回。   他开口问道:“洛姑娘同意帮忙吗?”   季寒脸上回复平静,他淡淡点头,“她答应了。”   “洛姑娘倒是个爽快的人!”夏威笑得暖昧,“能与少主共事,洛姑娘一定是迫不及待答应的!”他顿了顿,忍不住好奇,“不知少主对洛姑娘是怎生个看法?”   “如果夏叔叔时间太多,”季寒截断他的话,冷冷地道,“不妨开始筹划下一步,咱们尚有诸多事宜待办!”他在书牍前坐下翻开书册,摆明不想再谈。   夏威摇摇头,这么多年了,早该明了他的性情,不该奢望他会突然转变,只是方才那电光石火的一幕,若非亲眼所见,他实在不敢相信!   没想到他同傅大娘说的玩笑话倒成了真,少主果然不是正常男人,他竟会对个煤球儿动了心!   未来日子肯定有好戏可瞧,夏威佯装冷静地退出了季寒的房间,心底窃笑。 上一页 返回御海恋目录 下一页 第四章   洛晴起了个早,夏总管说过,村落不远山谷深处有座挹梦湖,广百亩,由这端觑不着那端的底,水质清甜甘美,每逢雨势滂沱,湖面向上勾起层层水气,蕴然缭绕纠缠在翠绿森林之间,画面恍如仙境,如梦似幻是以得名。   自从夏总管同她提起这潭湖后,洛晴便已决定要亲自走一遭,好不容易今儿个才觑着了个空档。   听起来这儿会是个合适训练水上战技的地方,她循着夏威所指的方向在山间寻觅,终于找着了它。   拨开路上丛密高可过人的芦苇后,洛晴讶然望着眼前犹如一面铜镜,安静清幽的一畦水潭,因着地势及湖畔树林掩蔽,站在湖边当真望不见遥遥另一头,洛晴决定绕湖一圈,先弄清楚这儿的地势。   沿着小径,洛晴享受着清晨恬静气氛,小径干干净净,不似方才来的路上长满了会绊倒人的野草,显见平日有人整理照顾,小径旁生着具蔓性的坚硬大树,叶为羽状复叶,枝头开着小小的花,花小,蝶形花冠,色泽大部份为白色或带了点儿红色,树旁落了一地的荚状果实,洛晴好奇地蹲下身子扳开了荚,发现其中饱含着几棵艳红色的种子。   待端详清楚了那些种子模样后,洛晴深觉不可思议。“这种子竟然有个心型的模样,”她喃喃自问:“倒不知这树叫什么名字?”   “这是相思树,它的种子叫相思子。”   洛晴吓了一跳跃起身,手上的相思子落了一地。眼前是一个白衣女子,她清冷冷的瞳眸睇着洛晴。   那女子生得极美,洛晴却想不出个适当的言词来搭配在她身上,她的美超脱世俗,甚至含着股淡淡魔魅之气,像个山间精灵一般。洛晴喟叹,她若是个男人,肯定会心甘情愿被这女人勾去魂魄。   那女子虽美却也冷得慑人,她冰冷的眸子让洛晴觉得有些熟悉。   “它叫‘相思子’?!”洛晴绽开善意微笑,“好有趣的名字!”   “相思并不有趣,”白衣女子蹲下身子帮洛晴拾起相思子放入她手掌心,缓缓开了口,“姑娘肯定未曾尝过相思,才会不知相思苦!”   洛晴着迷地望着眼前这不知名的女子轻吟着诗,“上言常相思,下言久别离!文采双鸳鸯,裁为合欢被;着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   那白衣女子冰冷的声音却含着绵绵情意,眼中幽亮着光。“长相思,谓以丝缕络绵,交互网之,使其不断,”她轻哼了声,“将来姑娘生命中若真出现了个能网住你全副心神,叫你朝夕惦记的男人时,你才会真正明白什么叫做‘相思’!”   洛晴正想答话,却听到不远处湖边传来扑通声响,洛晴一眼望去,吓了一跳,连忙赶到湖边,卸下鞋袜拟跳下水中救人,因为此刻在水中载浮载沉的是个看来才不过四、五岁的男童。   “别紧张,”白衣女子走到洛晴身旁,好整以暇地在湖边坐下,双手环抱弓起双足撑着尖巧的下颔,欣赏着男孩的泳技。   “宇儿在水中像条灵活的鱼儿似地,没问题的。”   见她如此放心,洛晴也抛弃了疑惧,欺身跌坐在女子身边观赏起水中的男孩,在见到小男孩自水中咭咭笑着冒出头,手上还捏着水底捞起的铜钱时,洛晴不得不心生佩服,这孩子年纪虽小,但在水中当真是“如鱼得水”,同他们御海族的孩子一般灵巧。   男童用力将铜钱抛入湖中,窜身潜游再次深入湖底,对他而言这不过是个游戏。   “这孩子真有本事!”洛晴佩叹,“很少见这么小的孩子能游得这么好。”   白衣女子轻语,“他像他爹!”   洛晴感觉得出,提到男孩的父亲时,白衣女子声音中蕴含的情意,隔得太远,洛晴看不清楚男孩模样,白衣女子所言的相像,倒不知指的是泳技还是长相。   这使得洛晴不由得心生好奇。   “你是他的娘亲吗?”虽然看年龄,白衣女子应该大不了她几岁,一点儿都不像个已经有了孩子的女人,但她盯着男孩时的神情,却像极了个骄傲的母亲。   “这不干你的事!”白衣女子冷冷起身,离去前她睇着洛晴掌中的相思子,“相思树开花不易,你今日能得着相思子也是机缘巧合,拿几颗放在你喜欢的男人枕下,将相思情意托到他梦里,他便会常常惦记你,想念你,舍不下你!”   洛晴低头望着手中一颗颗带着神秘咒语般的红色珠粒恍了神,待她抬起头时,白衣女子已杳无踪影。   待会儿回去前得再去捡几颗相思子,洛晴提醒自己,方才忘了问清楚到底要放几颗才有效,但“相思”这东西想来肯定是愈多愈好,想到自己可以手持着魔咒操纵自己喜欢的男人,洛晴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完后洛晴才发现有个不友善的小东西站在跟前打量她这个陌生的闯入者,正是那方才在湖中嬉戏的男孩。   小家伙身上还淌着水,未着上衣只搭了条长裤,洛晴叹口气,小家伙生得好俊,再加上一脸狂妄不驯的神情,长大后肯定会变成个让女人四处为他捡相思子的男人,白衣女子说他像他爹,倒不知小家伙的爹爹长得什么德行?肯定也是个万人迷。   “小家伙!你真是善泳。”她笑意嫣然,压根儿不理会这孩子友善与否,她今儿个捡到了相思子,心情好得很,不会被这孩子影响。   “我不是小家伙!”男孩脸上有着敌意,他向来不能接受这个“小”字。 “好吧!大哥,算我失言!”洛晴倒是从善如流,她好奇问道:“这么一早你便来这儿玩水,不怕家人惦记?”   “我大了,有分寸!”男孩一副老气横秋。   “看来你该是住在这附近的人,嗳,大哥,敢问一句,你爹是哪位?”因着白衣女子的话,她对小家伙的爹始终有着好奇。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小家伙哼了声。   “算了,还是别说了吧!你爹可能是个官府通缉的江洋大盗,姓名见不得光,也可能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市井屠夫,你真要说了我也没听过。”   男孩涨红了脸,显见对父亲十分崇拜仰慕,受不得别人奚落。   “我爹是个大名鼎鼎的英雄,说出来肯定会吓死你!”小家伙顶顶鼻子一脸傲气。   “这样吧,大哥,咱们做个比试,一起跳到湖里,如果我能比你先游到湖中心那个小岛上,你就乖乖把我要的答案告诉我,不许赖皮哟!”洛晴的性子向来贪玩。   “你指‘月神岛’?”小家伙指着湖中心的绿色小岛,他向来对自己信心十足,听到有人挑战,清亮的眼眸一振。   “我可不想有人说我以大欺少,这样吧,我让你十下,你先游,数到十以后,我再下水!”洛晴也是孩子心性,这会儿已经摩拳擦掌,兴致勃勃备战,对于小家伙的爹的好奇还比不过挫挫这个小东西的锐气。   “不行!”男孩一脸倨傲,“要比就一起开始,我不要你让!”   “由你!”她也不坚持,“数到三咱们就开始1”   ”一、二、三厂扑通声响,洛晴还是等男孩游了一阵后才跃下水中,她毕竟长他太多,别让这孩子输得太难看了。   待男孩攀上月神岛,他讶然望着眼前好整以暇,双目噙笑瞅着他的洛晴,要不是她一身湿,他真要怀疑她根本没下过水。   洛晴看得出男孩的挫折,她轻推了推他,“喂!我比你大,赢你是正常的事兄,别那么在意输赢嘛!就当是交个朋友吧!嘿,大哥,你到底叫什么?”   男孩垂头丧气,可恶!他怎么会输给一个女人呢?女人耶!   愿赌服输,男孩嘟着嘴一字一字朗声,“我、叫、季、宇!”他歇了一会儿,不甘心地续道:“我爹叫季寒!”   季宇发觉眼前女子突然面色败坏,原来阳光似的笑容全隐了去,傻愣愣地觑着他。   “我叫季宇,我爹叫季寒!”季宇放大音量,这女人敢情耳朵有问题?他呕着气,“我只输了一次却说了两遍,你再听不清楚,我也不说了!”他摆明不做赔本生意。   “四季的‘季’,寒意迫人的‘寒’?额上烙着枚弦月印记?”洛晴睇着季宇倒像在自语,身子有些发寒。   “你干嘛把我爹调查得那么清楚?”季宇起了防备,“你是他的仇家吗?”   洛晴心绪紊乱,没有回答,她有种受骗的感觉。   那日两人之间电流似的悸动,她明明从他眼中见着了炽烈的光芒,他差点儿就吻了她,这几天两人见着面时虽有着些许尴尬,但他的眼神会在见到她时微亮,这样的反应总会让她心底渗着蜜,可他……他竟然已经成亲生子?!   “比比看谁先游回去?”洛晴扔下话,率先跳下湖心,她不想让那孩子看见她的伤心,这时候的她只想悠然地隐身在她最熟悉的水中治疗她的心痛。   他居然连儿子都有了!湖边那个绝美的白衣女子就算不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也肯定与他脱不了干系,他的枕下早已放满了别人的相思豆,哪儿还有空间放她的相思豆?   洛晴长这么大从来没哭过,好强的她连幼时有次从树上摔下跌破头都能忍住不哭,这会儿却控制不了自己躲在水里哭了又哭,反正泪水泡在湖里面谁也瞧不见,由着她哭个尽兴。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喜欢看他,迷恋于他俊美的外貌罢了,这会儿才知道不知何时自己竟已在这冰冷冷的男人身上遗失了自己的一颗心。   她不怕他的冰冷,无惧他的冷漠,这种事情她能改变,她自信总有一天可以磨到他的心,但如果他已有妻有子,事情就不一样了,她无法接受一个薄幸的男人,就算今天他能为她而舍下别人,因果循环,难保将来他不会为了另一个女人而辜负她的深情!   洛晴心绪紊乱,猛然右脚脚筋一个抽搐,仿佛有人扯住了她的脚踝向湖底拉过去,她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老天竟挑这个时候找她麻烦,摆明了不给面子,她用力蹬了蹬,双足却不予配合,远远地她仿佛听到了季宇叫唤的声音,只是声音愈来愈远,愈来愈淡。   她觉得自己好像要沉入湖底,闭上眼睑,她的神志起了恍惚,好舒服!如果能永远沉浸在这柔软如丝绒般的湖水里,什么事儿都不再想起倒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直到灿日刺着了她的眼,她才悠悠然恢复了神志。   “爹!她没事吧?”   是季宇的声音,洛晴起了恍惚,他那该死的爹也来了吗?   这一寻思,她才发现自己的身子正倚在一堵硬如磐石的胸膛上,嗅着熟悉的味道,她知道是他,一想到他,不争气的泪水险险又要夺眶而出,她赶紧继续闭紧了眼佯装昏迷,她不会为这个男人哭泣,更不要让他看见她掉眼泪。   没料到季寒见她没有醒转,竟俯身用他的唇贴在她的唇上,朝她嘴中输入他的气息,两唇相触,洛晴全身起颤,他的唇触着她的感觉真是好极了。   见她发颤,季寒却以为她是发冷,更加用力将她搂紧,再次俯身用唇贴近。   洛晴气嘟嘟地想,初吻在昏迷中被人夺去已是够悲惨的了,这家伙居然还敢再来一次?姑且不论别的,他的稚子还在一旁呢,他当真胆大妄为!   洛晴用力一咬,龃破季寒的唇,尝到他的鲜血竟让她升起了丝报复的快意,她张开双眸瞪着他,一心想要离开他怀里,站起身来但脚筋传来的痛楚,让她哀叫了声,不争气地又摔回他怀里。   “你是用这种方法答谢救命恩人的吗?”湖边起了风,她又一身湿,季寒将她抱起踱离湖边。   洛晴毫无歉意望着他唇上深深的龃痕,心底竟冒生几丝得意。   季寒凝睇着怀中女子,她好轻,纤巧的身子伏在他壮硕的胸膛上,他像是抱着个落水的孩子似的。   可她那被湖水濡湿,紧黏着衣襟的丰润身躯可一点儿也不像个孩子,提醒着他她的存在,他得控制自己不去看她,这个有本事影响他情绪的女人,竟已能进一步影响他的身体。   他绝不会向她承认,方才他听见宇儿的声音赶来,正巧见着她的身子向下沉沦,这个烦人的丫头要消失了,想到日后再也见不着她阳光般的笑容,他的心口竟扯着疼,全然不似他熟悉的自己,他跃入水中搂紧她的身子抱回岸上,在探得她的气息正常后,他的心跳才恢复正常。   这个可怕的小女人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控制了他的心绪?   想到这儿,季寒眼神冰冷,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没人稀罕你救!放开手,别碰我!”洛晴用力挣着。   季寒瞥了她一眼,双手一摊,任由她摔在地上,而且摔得很难看,洛晴揉揉摔疼的屁股,疼死人了,这男人果然残忍,她叫他放手,可没叫他用丢的呀!   洛晴坐直身,用力揉着脚踝,感谢他的放手一扔,方才在水里抽筋的脚被他这么摔好像连脚筋都易了位,疼死人了!   季寒蹲下身子盯着她,却发现她自始至终回避他的视线,“要帮忙吗?你这个样子回不了庄子的。”他从不对人低声下气,唯独对她例外。   “不要!”洛晴却不领情,一口回绝,“我自己会想办法。”   感觉得出她的不友善,季寒有些难以接受,这丫头不知在闹什么脾气,她对他从不曾如此抗拒疏离,甚至拒绝让他碰她。季寒心头扬起火气,为了她的疏离,更为了自己对她的在乎。   “随你!”季寒冷冷起身,脸上明显动了气,“你慢慢爬回去吧!”他唤向男孩,头也不回,“宇儿!走了!”男孩对着父亲的背影噢了声,走了两步;不忍心又回到洛晴身边,这姐姐会受伤总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季宇找了根长长的竹杖递给洛晴当拐杖用,他用着同情的声音道:“你当真惹恼了我爹爹,他虽冰冷却从不发怒,我从没见过他发脾气的。”   季宇吐吐舌头,不敢再多言,加快脚步跟上季寒。   留着洛晴坐在挹梦湖旁,确定四下无人后,她蜷起双膝孩子似地痛哭出声,纵容自己为这段没有结果的感情放纵心绪。   洛晴哭得又凶又猛,压根没发觉原先她揣在怀中珍而重之的相思子洒了满地,一颗颗血红色泽映着日光仿佛嘲弄着她的伤心。   + + +   院落里,天赐讶然望着洛晴抢过他的斧头用力劈下柴薪,他从不知道小姐竟有如此神力,她劈了又劈,就是不肯罢手。   天赐傻笑,他知道小姐对他好,什么事情都想着要帮他。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小姐劈柴的技术着实不佳,尤其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   好几次她手一歪,四处飞掠的柴屑险险要了他的小命,幸好最后都只是在他额心、脸颊、鼻子上留了几道口子,反正他的脸早巳叫那些毛孩子们刻得乱七八糟,也不在乎多这几道伤疤,如果劈劈柴便能让小姐心情好些,天赐不在乎挨这几下。   最后,洛晴一个转头惊叫出声,捉紧了斧头的手势停下。   “天赐,你怎么受伤了?”待想清楚那些血痕是来自于自己的“杰作”时,洛晴虽有歉疚却又难掩怒气,“笨天赐,受了伤干嘛不说?干嘛不叫我住手?还有,没事干嘛长那么高,你要是矮点儿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   洛晴向来不讲道理,尤其是对上了这个傻大个儿。   天赐深觉有理,自责不已,“是,是天赐的错,是天赐长得太高才会挡住了小姐劈的柴!”天赐拼命认错,反正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   洛晴噘着嘴不说话,心底对自己的任性有些歉意,却又拉不下脸认错。   天赐见她不说话,却以为她还在生气,“小姐,快别生气了,当心气坏身子!要不,天赐让你练练拳,出出气吧。”   “你没做错事,干嘛打你?”洛晴抿着嘴,轻吼,“笨天赐,你这个样儿只会让我更生气,气我自己!”   是呀!她气自己控制不了脾气,气自己不讲道理,气自己还是念着那个坏男人!想着想着,眼眶儿一红,又落了泪。   见到她的泪,天赐手足无措,“小姐,您别哭,天赐不贪吃了,这顿不吃,下顿不吃,下下顿也不吃,每顿饭都不吃了,这样或许就能变矮些,下次就不会笨笨地挡住了小姐劈的柴。”   “笨天赐,呆天赐!”洛晴拉着他矮下身子,为他清了清伤口,“不关你的事儿,我只是爱哭而已!”   是呀!天赐点点头,小姐真的变得好爱哭,和当初他认识她时完全不一样了,自从那天他依着夏总管的指示,在湖边找到那个哭得哑了声音的小姐后,她就变了个人似地。   那天他背着她回到庄里,夏总管找了大夫帮小姐的脚里上草药,并接妥了脱了位的胫骨,并要求她未来几天内都不准下床。   几天里都是天赐帮小姐送吃送喝的打理一切,虽然天赐是个傻子,他还是分辨得出小姐脸上的笑容变了,少了以往那种叫人惊心动魄的甜蜜。   几天后,小姐的脚终于没事下了床,她开始参与季少主的操练,认真教导着庄子里的弟兄们泅水,及在水中制伏敌人的本事,被训练的人里面还包括了他这个大块头。   他本是个惧水的旱鸭子,到了湖边除了发抖便是尖叫,小姐二话不说,一脚先将他踹入水中,在他猛喝了几口水后来到他身边,巧手一拎便将他带出水面,示范让他看着,如何在水中灵动身躯,又如何在水中自在换气潜低,到了黄昏时,小姐再一次将他踹入水里,为求活命,他拼了命向前划行,终于,他靠着了岸学会了游水。天赐感恩地想着,当初跟着小姐真是正确的抉择,现在的他不仅餐餐可以吃到半饱——要全饱对他而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而且他还学会了不少东西,还能够有尊严地活着,还有个好听的名字,这一切全都是小姐的功劳。   如果能够,他愿意付出所有代价只求见到小姐昔日的笑容。   可他实在不懂,他的小姐究竟怎么了? 上一页 返回御海恋目录 下一页 第五章   “我说过了,什么都能,就是不许他学用火枪!”季寒坚持。   “别的弟兄都可以,为什么天赐不成?”洛晴固执,语带讥诮,“你瞧不起他,你嫌他傻!”   “随便你怎么说。”季寒明白火枪的危险,那个大块头心肠软胆子小,逼他学火枪,不仅他有危险,旁边的人更将涉入更大的风险中,尤其是整日跟他一起的洛晴。季寒懒得同这女人说道理,这儿向来是他说了便算数,没人敢向他挑衅,除了眼前这个高度只到他肩膀的小女人。安静得很,没人敢出声介入这场争论。   不怪众人冷漠,前次有位好心仁兄过来排解,却叫洛晴扔出去的东西砸破了头,躺到现在,但谁也不舍得怪她,只怪自己不长眼睛!从那次起,遇着他二人有所争执时,人人都会自动闭起耳朵捂起眼睛。   今儿个原本是火枪射击练习,大伙儿还没开始,他二人就已经开了战,突然,乌云骤移蔽日,看起来是要下雨了。   天赐扯扯洛晴衣襟,小小声道:“小姐,别和少主争了啦,其实,”他搔搔头,感到不好意思,“其实,天赐也不想学的。”   季寒硬声,“你的大块头保镖不想学,听到了没有?”   “任何人被你浇了这么多冷水,都会说不想学!”洛晴还是不肯让步,她就是看他不顺眼,爱挑他的毛病。   “少主,要下雨了,今儿个咱们就先到此为止吧!”见季寒僵硬点了点头,夏威沉喝了声叫大家散去,兄弟们护着火枪加快脚步离开了这个战火之地,不消片刻,偌大野地里只剩下兀自对峙的季寒、洛晴,及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天赐和夏威。   “为何你总是不讲道理!总要别人听你的?”季寒冰冷着声音,“你虽帮天赐开启了个新生命,但你无权为他作所有决定,你认为有用的东西未必适合他,他有权决定自己的生活,别让他为了哄你开心昧着自己的心意做他不想做的事情。别老妄想着支配别人的生活!”季寒说得冰冷绝情,这小女人整日挑战着他的耐性。   “你当初在城隍面前嚷着找我,硬要介入我的生活,难道就是为了整天给我找麻烦,同我吵架,让我在兄弟面前看笑话的吗?”   大雨突然落下,夹杂着轰然雷声及闪电,雨丝淋了众人一身湿。   “少主、洛姑娘,雨大了,咱们回去再说吧。”夏威试图打圆场,他知道洛姑娘是个多要面子的人,少主的话她怎生承受得起?   “是呀,小姐!淋雨会感冒的。”天赐附和着。   季寒冰冷的话却像雷电般轰然照亮了洛晴的心,是呀!当初是她硬缠着跟着人家来的,后来发现人家心中另有所属时,觉得受了骗,就处处找碴,挑他毛病,搞得人人受罪!   也许在心底,她还在殷盼着他的注意,才会像个吃不到糖的孩子般蛮不讲理。   天赐有几分本事她比谁都清楚,如果她够清醒,就不该为了这种小事同他过不去,回想起来,这几天她的不可理喻竟然没能将他惹毛到扔她出庄,他对她已是仁至义尽!   “对不起!”她压低了声音,虽是道歉,依旧桀惊不驯。   她偃低了气焰,季寒反而一愣,连夏威及天赐都不由得拉长了耳朵,向来骄纵任性的洛晴会向季寒认错?!   “我说对不起!”洛晴吞下自己可笑的尊严,再次开口,做错了事情本该承认,她不是没有风度的人。   “你说得对,我总是在干预别人的生活,不顾虑别人的感受。”她吸口气,“我的脾气不好,难以胜任季少主委托的重任,您另请高明吧!不过请让天赐留在这里,他好不容易才适应了这边的环境。”   “小姐,”天赐和着雨水哭得淅哩哗啦,“别扔下我呀!”   “天赐听话!”拍了拍大块头的肩膀,洛晴转身拟要离去。   夏威连忙趋前阻止,“洛姑娘,咱们回去商量一下再说吧!少主方才的意思也不是在怪你,人与人之间难免意见不合,沟通一下就好了呀!风雨这么大,您又何必赶着这会儿上路呢?”夏威瞥了一眼季寒,要他说句好听的话,却见他冰冷冷的脸上毫无表情。   唉!女人是最会闹情绪的动物,重点是男人要会哄呀!   “夏总管,别为我担心,我有本事照顾自己的,何苦留在这儿弄得大家都不开心?”洛晴无视于暴虐的天气,固执地要在风雨中离去。   天下之大,总有她存活之地,她与他八字不合,还是趁早离去,省得两个人成天刀光剑影。   “少主,您就这样由着洛姑娘离开?”夏威望着洛晴离去的背影,提醒少主,“这么大的风雨,你不怕她发生什么闪失?”“能有什么闪失?”见她离去,季寒心头烦躁,这个处处与他做对的烦人精走了,他原该开心才是,“她那种脾气连阎王都不敢收的。”季寒正待转身离去,耳畔却响起夏威悠悠然的声音   “能没事最好,但若真有个闪失,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倒真是可惜了!”   季寒一愣,回想起当日见她险些溺毙在挹梦湖时,自己的心慌。   他必须向自己承认,他在乎这个丫头,超乎想像地在乎,所以他才会容许她这一阵子莫名其妙的挑衅,也才会被她激怒到口不择言,否则以他的冷静又怎会同个丫头一般见识。   季寒旋过身子不发一语地朝洛晴离去方向疾行。   留着夏威觑着他的背影直摇头,他拍了拍身边那个哭得一脸眼泪鼻涕的傻大个儿。“别哭了,天赐!咱们回去换了这身湿吧!”   “可是,小姐……”   “有少主在轮不到咱们操心,其实……”夏威笑得诡秘,“早该让他们两个好好谈谈了,洛姑娘那种藏不住事情的性格,心中有了问题却又好强不肯弄个明白,才会整天找少主麻烦,少主鲜少与女人相处,压根儿不懂如何安抚女孩儿的情绪,这才会将僵局愈弄愈拧。”他对着他道:“乖天赐,这种事儿是咱们外人没法子插手帮忙的,走吧!”   + + +   风雨中,洛晴迷失了方向,转来转去也搞不清楚究竟身在何处,电光一闪,她才发现自己口中喧嚷着要离去,居然是往着山谷深处走,还来到了大雨滂沱的挹梦湖。   湖面雨势湍急,骤然的冷空气致使湖面升起薄雾,缥缥缈缈地叫人恍如身在仙境,洛晴停住步子,蹲在湖边,心头没了主意,前头没路,难道叫她回头?这也太丢人了吧!   思前想后没个决定,她只能傻傻地蹲在湖边睇着雨中的湖,也没想到找个地方先躲躲雨。   突地,一个愠怒的嗓音让她猛然吓了一跳——   “你闹够了没!”季寒望着全身湿漉漉的洛晴心头升起不舍,他心底冰冷深潭传来进裂声响,对着她,他会想笑、会震怒,就是无法保持向来的冷静!   他出神凝睇着她,那娇嫩嫩的脸蛋上原该是阳光普照而不是阴雨绵绵,他想念她的笑容!   这丫头注定是他的冤家,她的笑、她的不开心都会揪紧着他的心。   “别跟着我,我不想看到你!”洛晴对着季寒大声叫嚷,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讨厌的家伙连安静都不许吗?幽魂似地跟着她做什么?   噢,对了,她倒忘了,这儿是挹梦湖,他老情人的地盘,他是来找老情人的,干她洛晴何事?   季寒铁青着脸色,遇上这小女人他居然有些束手无策,他不知道该如何与她沟通。   洛晴却不给他考虑的机会,她扔下话,“离我远一点!”便转苎跃入湖中向着湖心的月神岛泅泳而去,她一心只想着远离季寒,其他事情未及细思。   “该死!天在打雷,这丫头还跳到湖里,当真是不怕死!”   懊恼于她的任性,季寒却也紧随着纵身跃入湖中。   在好不容易渡过了因雨势造成浪潮汹涌的湖水后,洛晴终于爬上了月神岛,甫一上岸,她便被后方紧随的一双大掌攫紧身子。   “笨蛋!你想找死吗?”   洛晴讶然地望着雨中的季寒双目喷着怒火,他向来不变的冷漠面貌现在竟因她而粉碎瓦解,不知何以,看着他失控,她竟产生了一种恶意的快感,原来这家伙还是会发火的,盛怒中的他竟另有股扣人心弦的气势,洛晴心底轻哼。见他一副恨不得掐死自己的模样,让她忘了一切,娇俏的唇角往上一勾,竟笑了起来。 大雨中,季寒怒嗔瞳眸观着这个在风雨中,被淋得一身狼狈的女人。   她居然笑了,用着她那抹勾住了他魂魄的甜笑。   该死!他真是搞不清楚这丫头的心思,她觉得惹他生气是件有趣的事情吗?虽恼着她,季寒却无法控制自己沉溺在她的笑容里。   “我死便死,干你何事?”洛晴轻哼了一声,转过脸不去看他,这男个的眼神中有种她不明了的光芒,热辣辣地让她起了恐惧。   “是吗?”他目光撩着火,语气霸道,“我可不容许你如此随意地进出我的生命,你真要死还得问我同不同意!”   洛晴反驳的话语尚未出口,却叫他猛然俯下的唇堵住了声音!   他吻她,他竟敢吻她!   洛晴瞪大眼睛用尽全力却挣不去他蛮力的怀抱,季寒用手执牢她的后脑勺,她压根无法动弹,只能任由他借着唇宣泄着怒气,他的舌强悍地撬开她的唇,窜游其间,蚀去她的理智,将她瘫:软在他的怀里。   洛晴忘了生气,忘了反抗,她贪恋地嗅着他好闻的气息,在风里、在雨里,他的气息混合着她身上甜甜馨香,搭配上雨水的味道竟是出奇地诱人。   良久,季寒结束了这个长吻,他觑着她醺然若醉的眼神,显见还沉溺其间。   他失笑,“你的样子是叫我继续吗?”   洛晴猛然清醒,用力推开季寒,丢人!口口声声说不要再见到他,怎地一个吻便让她忘了天南地北呢?她哼了声转过头,暗自盘算等雨小了点后,就得赶紧远离这个家伙,他总有法子让她软化忘了一切。   季寒却不容她回避,执起她的下巴逼她看着他,问道:“你这些日子到底在闹什么情绪?”   洛晴瞪了他一眼,“你凭什么管我,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是这个问题倒好解决,”季寒眼中漾着笑逗她,“这儿没有旁人在,我很乐意与你在这儿建立起‘关系’!”   “你居然敢说这种话?我真是看错你了,还以为你是个君子!”洛晴不敢置信,“你已有妻有子,竟还妄想跟别的女人建立‘关系’?!”   “谁跟你说我有妻子?”季寒轻哼,倒像是听到了个笑话。   “你有儿子当然有妻子!”洛晴气嘟嘟地,瞧他,推得多干净!   “宇儿?”季寒失笑,突然明白她最近失常的原因,丫头打翻醋坛子了,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竟有一天会坠入情网,是以从未将这从天而降的儿子视为阻碍,这会儿才知道别人可不一定是这样想。   “我是有儿子,”虽是对着她,他仍不打算吐实,宇儿事关季洁的名誉,愈少人知道真相愈好,尤其这丫头,她藏不住秘密的,季寒认真着语气,“但是我从来未曾娶过妻子!”   “那宇儿是打哪儿来的?”洛晴不信,“难道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吗?”   “算是吧!”季寒回答得轻描淡写。   “还要骗我!”她气愤慎膺,“那天我在摇梦湖边遇着的白衣女子,瞧她神情分明就是宇儿的娘,我不信你与她毫无关系!”   听她提起白衣女子,季寒心头了然,“我跟她确实有关系”话语稍停,见洛晴脸色难看,他竟然笑了,“她叫季洁,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小丫头,你这醋也未免吃得太离谱了吧!”   这话一出,四周俱静,风声雨声似乎纷纷卷起铺盖预备打这回府。   “她是你妹妹?亲妹妹?”洛晴有些难为情,难怪她一直觉得苎个女子的气质很像一个人,现在回想起来她那冰冷的味道不就是像季寒吗?   “那么宇儿的亲娘呢?”她傻愣愣地问。   “宇儿是我少年时的一笔糊涂帐,即使对你,我也不想再提!也许,过了很多年以后一切云淡风轻,我可以当个故事般说给你听,但现在我唯一只能说的是……”他认真语气,“你是这世间惟一令我心动过的女子!”   洛晴红着脸,哼了声,“是吗?方才你不是还怨我妄想干预别人的生活,老想支配掌权吗?”   “我说的话你倒是记得清楚!我不要你去干预天赐的生活,那是因为你迟早得放手让他自己过日子,”季寒将她揽入怀中。“但我希冀你干预我的生活,溶人我的生命中,与我一起分享生命中的喜怒哀乐。”   “大冰块也有喜怒哀乐的吗?”疑窦移除,她又变成了个爱说笑的丫头。   “谁要遇上了你这种火爆脾气都会被你烧熔殆尽的。”季寒从未兴起过想要拥有一个人的念头,但眼前这姑娘却激起了他占有的欲望,他要她,即使被烧熔殆尽。   “冰块溶了果然满身的湿。”发脾气时不觉得冷,这会儿洛晴抱紧微微打颤的身子,湿透了的衣服黏在身上好难受。   季寒心疼地揽紧她,“忍耐一下,我带你去个可以让你暖和起来的地方。”“来不及了,到那儿之前我可能已经冷死了,”她望着他,笑得纯真诱人,“我知道有个可以马上热起来的方法,好用又方便得很,”她双手向前攀上了他的颈项,脸上漾着他无法拒绝的甜笑,“吻我!”   季寒忍不住被她逗笑,不过,她提议的这个方法果然有效,还没吻她,他的身子已经燥热了起来。   倾下身,他吻住了她引颈以待的柔唇!   + + +   季洁的贴身丫鬟采静打开门,惊讶地望着眼前湿漉漉的两人。   “少主!”采静向季寒欠身施礼,眼神在他冷俊的脸庞流连片刻后,随即落在那个随着季寒踱入屋里的女子身上,最后停留在他二人紧握的手,如此一幕险险叫她闪了神。   “采静!”人前季寒恢复了冷淡神情,只是他的手依然不愿松开她柔软的小手,“烧点水,带洛姑娘到后面净身,拿套小姐的衣服给她穿上。”   采静柔顺地点点头,看着季寒也是一身湿,她忧心问道:“少主,您也是一身湿,先换个衣服吧!小姐这儿还有几套您的衣服,要不要我先去帮您拿来?”   “别管我,我自个儿会打点的。”转过身,季寒睇着洛晴,“采静是洁儿最得意的帮手,你同她去换下湿衣服吧!”   洛晴对着采静扬起笑,“麻烦你了,采静姐姐!”   “叫我采静就成了!”看着季寒望着洛晴的眼神,采静有说不出的不自在。   “那么……”洛晴对着他甜笑,“季少侠可以放手了吗?”   “放手?”季寒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还紧握着她的手不放,尤其眼前还有个采静在场,这丫头,居然故意在人前糗他,他放开她的手,却觉得有些怅然若失,他的手想念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   “我想着盆热呼呼的水都快想疯了呢!”洛晴巧笑着趋前靠近采静,“好姐姐,快带我去吧!”   季寒觑着她二人身影消逝,蓦然一套衣物白天而降,他顺手捉住,是季洁,他的妹子给他丢来了衣物。   “别看傻了,人在采静那儿,跑不掉的!”   季寒望着季洁讥诮的脸,没有表情,也不申辩,神态自若地在妹妹面前脱去身上濡湿的衣物。   季洁叹口气,自动转开眼睛,省得看到不该看的。“我原以为依你这种性格,怕是活到八十岁也不会动情,没想到……”她摇摇头,“这世上竟还有能克住你的女人!”   季寒淡淡望着妹妹,“我的事不劳你费心,管好自己吧!过几天咱们的行动就要开始了,我们即将离开中原,你对那家伙还不肯死心吗?”   季洁冰冷地望向兄长却不说话。沉默片刻,她开了口,“那么宇儿呢?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自然带在身边,”季寒淡淡道:“男孩子自小就该接受训练,战争会是最好的机会!”   “他才五岁,”季洁心中不舍,微愠,“你太残忍了吧!”   “残忍的是他亲生的爹可不是我,”季寒哼了声,“如果这样就死在战场,他也不配姓季!”   “他本来就不该姓季。”   她幽幽低语。   “如果不姓季,他早就死了!”季寒声音冰冷,他望着妹妹结束这个话题,“夜深了,今晚采静的房让给晴儿,采静跟你睡。”   “你呢?”   “我在外厅凑和一夜便成了。”   “你真拿这姑娘当宝!”季洁睇着他,“她会成为我的大嫂吗?”   她原不指望他会回答这问题,他对自己的事儿向来不愿多谈,却没料到见到季寒轻轻点头。   “这是迟早的事,不过得等我把手上该办的事情告一段落。”   季洁微讶,她这兄长行事向来计划缜密,对自己生涯规划严明,却对女人不屑一顾,洛晴出现在他生命中时日未长,竟已让他定下厮守终身的决定。   + + +   “如果你没有砒霜,我那儿倒还有点儿断肠草!”   季洁淡淡的声音伴着她的人出现在灶房,吓得正在为季寒两人准备消夜的采静手上陶碗险些摔落地上。   她捂着胸口,瞠怨道:“你总是这样无声无息地,早晚被你吓死,你刚刚说什么?”   “是你自己心神不属,别赖我,”季洁眼中有着讥诮,“我刚刚只是在教你如何除掉情敌罢了。”   “不懂你的意思!”采静回避着她的眼神。   “你瞒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大我一岁,从我三岁起你便开始伴着我,打小你便喜欢上了这个不解风情的笨男人,守了他这么多年,现在却突然出现个小丫头毁了你的梦,我是在教你狠一点,毒死她,然后算在我头上,别担心,季寒再怎样没心没肝也不敢对我怎样的。”   心事被识破,采静有些困窘,幸好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季洁!她瞪了季洁一眼。   “小姐,”她吸了口气,“采静对少主的傻念本就是妄想,这事儿拜托你别再提起,尤其在少主面前。”   “你何苦说成这样,那家伙跟咱们一样不过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有什么妄想不妄想的?你能看得开最好,若不成,跟我说,我帮你讨回公道。”   “小姐,”采静笑容里满是无奈,“感情这种事儿哪有什么公道可言?”   是呀!感情债原无道理可言,旁边的人使不上力,当局者又何尝真正看得透彻?季洁无言,若真能说放下就放下,这些年里她就不会依然深陷于其中了。   端起银耳莲藕,采静虽是个豁达的人却也忍不住有些悲凄,她手上端着的是季寒最爱吃的甜点,不只点心,他爱吃的任何食物、偏好的衣饰、生活习惯的细节,她都记牢了搁在心头,只要一有机会亲近他时,她总是费尽心思呵护着他的所有需求,但看来光是如此,她还是没办法得着一个男人的心,尤其,当这男人是李寒时。   这点认知她心中早有准备,这么多年早该死心,只是乍然见着他心有所属,她还是管不住自己怅然若失。   + + +   寅夜,季寒听到悉窣窣声响,不用睁开眼他也听得出是那丫头,为了给她点儿面子,他继续装睡,待见着她觑了个缝溜出门外时,他委实放心不下地悄悄起身尾随于后。半夜三更地,丫头想做贼吗?   林子里黝黑一片,午后那场大雨叫地上积了不少黄土泥泞,行走不易,洛晴低着身子,借着微弱月光在林子里梭巡东西,发现标的物后,她就赶紧蹲下身拾起地上的东西,不多时,在她怀中已揣了堆扁长形的荚状果实。   一声惊呼响起,一小畦稀泥打滑了洛晴的脚,她噗地一声狼狈仆卧在地,之前好不容易梳洗干净的身子,及那一身干净的衣物沾满了泥渍,洛晴急急爬起身来,她在意的不是那一身脏,而是落了一地的东西。   季寒按捺不住,这丫头压根没有能力照顾自己。他走到她身后握住她再度摇摇欲坠的身子,一句“你到底在干什么!”低吼脱口而出。   “吓死我了!”洛晴猛抚胸口,手上东西散了一地,见到是季寒,青白的脸才恢复了血色,“人吓人吓死人,你这样突然出声会害死人的!”   “恶人无胆!”季寒哼了声,“胆子小,干嘛还挑这时候跑出来。”   “因为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她一脸正经,蹲下身子又开始捡拾起那掉了满地的树荚。   “什么事这么重要?非得现在来?”不了解这丫头的想法,他顺手帮她拾起几个树荚,摇摇头,“还搞得满身泥!”“因为大雨会将它们冲走,明儿个来我怕捡不到。”   “捡这做啥?”   “不告诉你!”洛晴神秘兮兮。   “不说也成,那我就把这些东西全扔了吧!”季寒作势要将手上东西往水中扔去,急得她直跺脚。   “别扔,别扔,扔了就找不到了!”   见她竟然为了这些不值钱的垃圾红了眼眶,季寒心中一软,不再逗她,手势歇下,帮她把东西拾妥,领着她走出林子,来到湖边石畔,那儿没有林子遮着月光,看得较清楚。   季寒将树荚堆在她脚边,将洛晴安置在石上,就着月光,他用衣袖沾了湖水,细细拭去她脸上已经干硬了的泥渍。   “为什么每次见着你,你的脸上都有东西?”季寒无奈,“不是麦谷、煤炭就是满脸的泥。”   洛晴心头暖暖,因为他的温柔,无法想像一个冰冷的男人竟也有柔情的一面。   “既然我有一大堆缺点,你干嘛还要喜欢我?”她皱皱娇俏的鼻子。   “我前世欠你的。”他说得心平气和,显见是认了命。   “谁知道你前世欠了几个姑娘?”洛晴顺手捻起一条树荚,使劲一压,里头几颗鲜红圆润的相思子滚入手心。   “红豆?!”季寒皱起眉头,这丫头半夜三更不睡觉就为了这玩意儿?   “这叫相、思、子!”她纠正他,“听人说,相思树开花不易,若能拿几颗相思子放在喜欢的人枕下,就能将相思情意托到对方梦中,让对方时时刻刻惦记着自己。”   “原来,”季寒觉得好笑,“你拿这东西是要对付我的?”   “当然喽!”洛晴理直气壮,“倘使你前世不只欠了我一个姑娘,日后一个个全遇上了,那就麻烦了。我把相思子放在你枕下,让你连在梦里都只能惦记着我,这样我才能安心!”   “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会喜欢个大冰块的。”他将她揽在怀里坐在石上,这丫头常会有些神来之笔叫人啼笑皆非,却又让人忍不住窝心,当她喜欢一个人时那种不怕挫折全心投入的固执,就算是千年冰潭也要被她溶解。   “骗人!”洛晴小小声道,“不说别的,就一个采静姐姐,我感觉得出她看你的眼神不对!”她虽粗枝大叶,但遇着感情的事,女人还是较男人来得细心,“她喜欢你!”   “瞎说!”老实说,他连采静长什么模样都未曾仔细看清楚过,这世上的女人除了怀中这丫头外,对他而言都是生得一个模样,他没有兴趣去看清楚,也没有心思理会。   “不管是真是假,”他提起别的女人时那副漠然神情,叫洛晴安了些心,她不否认自己霸道,她的爱情里本就容不下一粒砂子!她攀着他的颈项,娇蛮着语气笑道,“总之你身边要时时带着我的相思子,除了我,不许记挂别人!”   “随你!”季寒由着她,被她的笑容勾出难得的笑意,只要能见着她动人的笑,其他的事儿都不重要,她纯真的笑容对他的生命而言是个奢侈的享受,若真能让他拥有一生一世,今生当已无憾。   “你笑起来真是好看,”洛晴睇着他的笑容却看傻了眼,她傻愣愣地伸出手,“借我摸摸你的唇。”在他的默许下,她柔嫩嫩的小指头摩挲上了他的唇,那股熟悉的电流再次窜升两人之间。   星月无语,季寒倾身吻上她甜香的唇。   他这一辈子从未对任何东西上过瘾,也从不认为有什么是不可替代的,此刻的心思却使他对人生有了不同的体验,原来“喜欢”是会让人上瘾的。   “其实,我真的不希望你对我这么好的。”长长一吻后,洛晴依在季寒怀中兀自气息紊乱,甜甜的脸上难得有了愁容。   “为什么?”季寒不解,望着她发愁的小脸蛋,用手指头轻轻抚开她拧着的眉头,“你这小脑袋瓜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知道我的爱是全心投入,激烈狂炽的,你对我好,会让我更无可救药的爱着你,但如果有一天,”洛晴惨着小脸,“你后悔了,不要我了……”说到这儿,小丫头声音中竟已夹带浓浓哭音,眼睫颤着泪珠,“我一定会死的。”季寒失笑地揽紧洛晴,心头涌生感动。   “小傻瓜,你想得太远了吧!”他轻声叹气,“对于我们彼此未来人生,这个时候我虽然无法给你确定承诺,因为在我肩上尚有责任未了,但我可以承诺给你的是,”他轻笑,“今生今世,除了你,我不会再对其他女人微笑,更不许她们碰我的唇,因为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唇,“有个喜欢摸它的小姑娘已经将它列为私人专属区,还有……”   季寒捉起她的手抚上自己心口,“在这儿,你可以感觉得到咚咚的心跳声,最近它跳得慢了些,因为它载了太多东西快要走不动了!”他专注地睇着她,“里头已经被个霸道的小丫头未经我同意便塞满了她的相思子,别说纳入旁的心思,连我自己想旋个身都有点儿困难了呢!”   洛晴被他逗得笑了起来,只是她眼睫上还残留着晶莹透亮的珍珠泪,叫季寒看了不舍,他倾身用唇轻轻帮她吻去,如果可以,他对自己承诺,今生当护妥了她,不让她再有落泪的时候。 上一页 返回御海恋目录 下一页 第六章   仇战睁大了铜铃般的大眼,不可置信地睇着前方围成了圈,手持火把或箭羽逐渐向他靠拢,身穿战袍的战士。   “主子!咱们中计了!”   仇战的亲信丁冁颤抖着身子说,“这下子咱们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废话,他仇战又不是没长眼睛看不到,要这家伙多嘴,真是个废物!   “去你妈的,你说的这是什么丧气话!我看你八成是那姓季的小子派来卧底的!”   仇战一肚子鸟气正无处宣泄,这小子竟在此时说出这种“实”话,当真是活得不耐烦!   仇战怒吼了声,手上巨斧顺手一扬就将丁冁砍成两半,斧落血喷,惹得身旁的人一身腥臭,丁展肚里的肠子狂泄而出溅得旁人一身臭,却没哪个人有胆敢去擦拭,谁都知道仇战在气头上时,杀个人比捏死只蚂蚁还要来得容易,偏生有个不怕死的却选在这个时候进谄言——   “主子砍得好,这丁统领真是不会说话,谁都知道咱们主子神勇威猛,所向皆捷,今儿个一定是故意落人此境,让敌人松了戒心,事实上咱们主子腹中另有玄机呢!”   “机你个屁!”   仇战反手又是一砍,且对准了这马屁精的肚眼,大斧落下,那家伙的眼睛还来不及合上就进了枉死城,旁边的人又闻到一阵血肉横飞的腥臭。“老子倒要看看你腹中能不能藏个屁,看看什么叫‘腹有玄机’!他妈的哪个没知识的会故意让自己被人追杀包围?废物!全是废物!他妈的老子养了几十年的废物!”   其他的人在目睹两人惨状后,军心渍散,未战皆败,个个噤若寒蝉,眼睛觑着空直想偷溜,仇战疯了,这战已经打不下去,还是保着自己的小命要紧。   怎么可能,他仇战怎么可能会败,而且还是败在一个没没无闻的后生小辈手上!   仇战怒手揪紧了发,险险连头皮都要被他的蛮力剥下一层。   约莫三个月前,这个姓季的年轻人便开始向他挑衅,先是突如其来地击溃了他用来掠夺海上商旅的船舶,将他抢劫的财物俘虏全部释走,害他白忙一场,之后那姓季的年轻人便开门见山地放出风声,是的,他的目标正是自己!   他正是十九年前被他屠戮的季风之子,他是回来为父报仇的,妈的,仇战怒火丛丛,当年是哪个痞子向他回报说季风遗族已全部屠歼,一个不留?   仇战原是兴致勃勃抱着同他玩玩的心态,派出几员猛将领了批战船迎战,他心底低哼,这家伙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也不看看他仇战是何等人物,会容个小毛头向他挑衅?   但在连月来的挫败、损兵折将后,仇战总算体认出一件事实,这个年轻人绝非他想像中的容易应付,根据探子回报,季寒不仅本人武功高强骁勇善战,更可怕的是他超凡的调兵遣将本事,应敌制胜的谋略,他能轻易地看出对方用兵的心思,永远在你反应之前将你的军。   仇战日前亲自领军,他领着荃湾最勇猛的战士,在几个月来长久的挫败后终于首尝胜利,几次甜头后,仇战志得意满地将兵力一分为三,打算来个瓮中捉鳖,将对方主帅一举成擒,当时他还不屑地狂笑,这叫季寒的小伙子也不过尔尔,最终还是要败在他仇战的手上。   万万没料到,他一意贪胜,孤军直追,到了底才知道根本是入了对方的陷阱,所谓败逃不过都是障眼法、是诱饵,是将他这只大鳖骗人的假象罢了,在陆续收到左军歼灭,右军粮绝的消息后,仇战忍不住仰天长啸,难道真是天要灭他仇战,可他着实不甘呀,他连那该死的对手都还不曾看个清楚。   敌军像收网似地缓缓朝中心逼了过来,尤其对手手中还有着威力强大的火枪,轰隆一声便将他们击得肢体碎裂,魂飞魄散,其实仇战也有不少火枪,却在使用前遭季寒派人找出藏匿处,悉数销毁,害他落得只有挨打的份!   不少仇战的部属就是忌惮于这玩意儿的威力,纷纷抛下长矛、斧头,一个个跪在地上抖动着身子求降,开玩笑,再厚的盾牌也决计敌不过那轰然的炮火,更何况是凡人的血肉之躯?   仇战见了满地跪降的部属心中更恼,他杀红了眼,矫动着身子,让这些废物全死光算了,竟敢跪在地上求饶?!真是丢尽了他仇战的脸,没关系,死光了也不打紧,只要他今日能活着离去,来日方长,他迟早会卷土重来。   心意打定,仇战几乎是踏着尸体杀出重围,不过他用的尸体可不分什么敌方我方,信手捻来,随便拎了个替死鬼便挡在他身前当肉身盾牌,帮他挡去了如雨般的箭矢及枪火,用完一个换一个,用烂一个丢一个,反正人命在他眼里一律平等均如草芥,全是用来保住他仇战性命的东西罢了!   仇战杀出重围,漆黑夜色中他朝着岗上潜行,这儿地势他虽不顶熟,但他知道过了这座山头便是辽阔的海,只要跳到水中朝着荃湾方向泅去即可回到他的老巢,只需休养数日,他就会利用剩下的残兵联络上海琊、洛昱的兵马一起剿平这小于,以报今日之仇!   山路上长满了芦苇杂草,仇战瞪大了眼潜行在崎岖难行的曲径,忽地,他脚底一空往上腾起,这才发现跌入了个用麻绳编成的大网,被吊在半空,由于绳网另一头系有铃铛,这会儿随着他的腾起响起清脆铃声,在夜里格外引人注意。   若依他平日的谨慎断无可能着了这种雕虫小技的道,今日实是败得太惨,逃得太慌才会沦落于此。仇战恶狠狠的咒骂声方才出口,却听得下方传来女子银铃似的甜笑声。   “网着大鱼喽!素来听闻仇战是个大恶霸,今日看来,原来也不过是条会掉入陷阱的大鱼罢了!”   “臭丫头!快放我下来,否则待会儿老子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才不!”   少女哼了声,“主帅有命,逮着你这条大鱼的人有赏,我还想着拿你去讨赏呢!”   仇战冷哼了声,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她以为他仇战是什么人?   由得她戏耍?就凭她的本事捉得住他吗?   仇战狂吼了声,双手一挣竟将粗如拇指般的大麻绳扯了个口子跃出,落地前他一个翻身便将那丫头制伏于胸前,夺下丫头手中的剑,一手拧着她手臂,另一手则持剑抵在她颈下,待觑清了那丫头模样,仇战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你是洛昱的女儿?”三年前御海族祭典上他见过这丫头,“怎地你会在季寒那小子麾下?该死的丫头,竟敢联合外人来对付我?”   虽被制住,洛晴丝毫没有惧色,她轻哼了声,“我可不是你的什么‘内人’!对我而言,你不过是个御海族的恶霸罢了,人人得而诛之!”   仇战微一施力,洛晴上臂传来“喀啦”声响,她忍不住叫疼唉了声,豆大的汗珠自额上滚下,仇战只是略施薄惩便将她的手拧至脱臼,若想取她的小命可真是易如反掌。   仇战哼了声,“小丫头嘴真刁,要不是看在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香消玉殒有些可惜,我仇战可不在乎多用点儿力气!”   “放开她!”   一个冰冷的声音自仇战前方扬起。   仇战睇着眼前二十步之遥,一个高大冰冷的男人,男人额心烙着一枚弦月印记,正是传言中那位害得他落魄至此的罪魁祸首,男人冰冷无波的眼神亮着骇人青芒,右手持了柄十字弓。   此时夏威等人也已赶至,虽围住了仇战,但忌惮着洛晴在他手上,谁也不敢妄动。   “你就是季寒?!很好,”仇战点头冷声,“总算见识到你了,咱们之间的帐今儿个也该清一清了。”   “放开她,”季寒睇着他,“你想算什么帐在下奉陪。”   仇战喷啧有声,“看你急成这样,这丫头肯定是你的心肝宝贝,好不容易到手的护身符,怎么可以随便放掉?”他冷眼睇着季寒,“将手中武器扔掉!”   季寒平淡地回视仇战,右手一抛,将弓箭扔向前方。   “你腰际还有一把匕首!”   季寒自怀中取出短刃,顺手一扬,刀子飞掠刺入树干三寸深,发出嗡嗡鸣声,力道劲厉。   季寒讥诮,“需不需要全身脱光让您端详个仔细?也许我身上旁处还藏有武器。”他哼了声,“仇战威名赫赫,我原期望的是场惊天动地的决斗,但看来你不过是个躲在女人身后的小人罢了!”   “喀啦”一声伴随着洛晴的惨叫,仇战拧脱了洛晴的手腕关节,狰狞着面孔朗笑道:“说得好,我仇战本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你再多语,接下来就不是拧脱手骨这么简单的事儿了,老子多的是折磨人却又不让对方死透的办法,啧啧,我只担心小美人承受不住呦!”   季寒冰冷如昔,只是阒黯的瞳眸沉淀着的阴影更深了。“你要什么?”   他冷冷地问。   “让我想想,”仇战作思索状,“我想来场公平决斗,你先卸下一只膀子,废一对招子,削去一对耳朵再斩去双足,然后,咱们再来比试过!”   “好公平的决斗!”季寒面无表情。   “是呀!我还帮你留下一只手够你用的了!”仇战哼了声,“不过,你这些日子搞得老子乌烟瘴气,胸中一口恶气怎么样都顺不下去,你先在你这些手下面前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叫声祖爷爷让我消消气再说!”他语带威胁,“别搞鬼,否则当心你的宝贝丫头!”   季寒清冷冷脸着他,轻语,“不过是磕个头罢了,有什么困难;”   语毕,众目睽睽下,季寒双膝落下跪在地上,双手前伸伏于地面,一声“祖爷爷”当真喊出了口。   仇战见状得意地扬起朗笑,这种滋味当真妙不可言,笑声未尽,蓦然,“波”地一声响,仇战笑声犹在空中回荡,却已断了气。   当时局势转变太过突然,连洛晴都还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仇战额心已中一箭。   原来季寒趁伏地时,蓦然一个翻身单手捉起十字弓,不需瞄准,“咻”地一声,一箭射去正中仇战额心,分毫不差,劲道之厉,箭矢甚至穿透了仇战头颅!   仇战兀自睁大了眼,一脸死不瞑目!   众人先是一愣,继之叫好声及鼓掌声四起,周遭气氛沸腾良久。   夏威等人涌上前拉开仇战还紧箝着洛晴的手,洛晴偏过身子看见那恶人瞠目结舌,恶心透顶的死状时,也忍不住作呕,季寒走近洛晴,将她搂入怀中,另一只手心疼地抚着她受伤的手臂。   “你当真够胆,”她依在他怀中,嗔大了眼,“不怕伤到我吗?”   季寒拥紧她,不愿承认方才有一刻他几乎手软,他只是淡淡的回答,“我知道我不会出错!”   “不愧是我的英雄!”洛晴轻柔地甜笑,“难怪我会这么爱你!”她用没受伤的另一只手将他拉近,“波”地一声就在季寒脸颊印上一个响亮的吻,洛晴对于她的情爱向来不会遮掩,季寒也坦然受之,反倒是身旁的夏威红了脸。   “少主!”夏威清清喉咙,提醒两人身旁尚有一大堆拉长了耳朵的人在,他开口道:“洛姑娘的伤……”   “我会处理!”季寒拦腰抱起洛晴,交代夏威,“夏叔叔,仇战大军已灭,寇首已除,降服那些残兵应该不是大问题,你领着兄弟们放话说仇战已死,明早趁胜攻下荃湾,”季寒眼中凝起寒雾,“还有,将仇战头颅割下挂在荃湾入港处,让他那些徒子徒孙们看个清楚!”   交代完毕,季寒抱紧了洛晴,踱出众人视线。   + + +   季寒抱着洛晴来到临海一座洞穴,洞里阴暗潮湿还听得见澎湃海潮声,虽然洞里湿而冷,她的手臂又不停地发着阵阵痛楚,洛晴却甘之如饴,有他相伴,哪儿都是天堂,尤其这阵子,季寒忙着行军作战的事,两人压根没有什么独处的机会,这会儿的安宁真是弥足珍贵。   “你说擒着了仇战有重赏,指的是与你单独相处吗?”洛晴笑着问得认真。   季寒失笑,一边同她说话一边在岩洞里燃起火,灵动的火焰跳跃在洞中岩壁上倒为两人添了几许浪漫,“为了能与我单独相处,你宁可受伤?”   他语气中带着责难,“你今天实在过于莽撞大胆,居然自个儿设下陷阱要擒那恶霸。”   洛晴不依,“是你说捉着了这坏蛋有赏,我才会去偷看你的行军图,得着了你预测他的遁逃路线,所以我会受伤说到底还是你的错!”   季寒叹口气,对她无可奈何,“把衣服脱了吧!”他神态自然。   洛晴却羞红丁脸,”这儿?!现在?!”她轻喘口气,脸上却漾起期待,“你好歹该先通知一声,让人家准备一下嘛!”   季寒轻敲她额头,“你这小脑袋瓜在想什么?”他忍不住被她逗笑,“你不脱衣服,我怎么看得到你的手?仇战弄脱的是你的手腕和上臂,隔着衣服我可没办法治,不然我干嘛特意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傻丫头!”季寒眸中溢着柔情,揉了揉她的发,“就像方才仇战所言,你是我的心肝宝贝,我怎会在这种地方要了你!”他轻语,“就算我再如何不解风情,不善言辞,至少也该给你备个舒适的卧榻。”   “我倒无所谓,”她睇着他一脸深情,“任何地方只要有你在,对我而言都是天堂!”   “傻气!”季寒又笑。   话虽如此,当洛晴脱去外衣只剩一件粉嫩的兜儿时,两人间的气氛还是陡然诡异了起来,洛晴将外衣挡在胸前,嫣红了脸颊,火光掩映下她那被日光啄吻成均匀麦色的嫩肤,流转着诱人波光,叫人移不开眼,两人只觉周身温度骤升,她在他毫无忌惮的目光下心跳加速,身子软软发着烫。   季寒吸口气,恢复昔日冷静,他在她纤嫩的臂膀上摸索探勘,蓦地一个使劲,洛晴痛呼了声,泪眼婆娑,趁着她疼,季寒觅着另一个伤处,迅疾再拧一下,却让洛晴疼得晕死了过去。   待她醒转过来,人已平躺在角落里,身下垫了季寒的外衣,他安静地在她伤处敷上膏药,并用衣衫下摆扯成长条充当纱巾裹紧了她的手臂。   “这几天都不许用左手,这伤若不能养好,日后可难治了。”   “不能动手?”洛晴嘟着嘴,“那日子多无聊!”   “我陪你!”他说得自然,“仇战已灭,咱们将有一段空档可以休息。”   “你自个儿说的,可不许反悔,”她伸长右手小指,“打了勾勾就不能赖,到时你若还是整日坐在会议桌上,我便去放火烧了桌子!”   季寒顺着她打了勾勾,“你何时见我说话不算话了?快睡吧,明儿个才有体力。”   季寒盘膝而坐依着平躺着的洛晴,握紧她没受伤的手。   片刻后,洛晴困扰地睁开了眼睛,“潮声太大,我睡不着,你唱首歌给我听吧!”她语带骄蛮。   “我不会。”季寒傻了跟,为着她的要求。   “那就说故事!”她退一步。   “我也不会!”他据实以告,首次发现在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多他不会的事情。   “你很笨耶!”她有些不能接受,叹口气,“那么——我来讲吧。”   季寒点点头闭上眼靠着岩壁,为了仇战他已有好几天不曾合过眼,这会儿在这岩洞里,听着忽而逼近忽而远离的潮音,身旁再偎了个她,时间仿佛已经停止。   季寒轻轻抚着洛晴的发,她舒服得闭上了眼,但她可没忘了要说故事的事,她想了想,甜甜的声音响起,回荡在山洞里。   “从前有个小男孩,他从外头回来时恰巧肚子饿,瞧见娘亲放在桌上的一枚大圆饼,男孩饿极,二话不说,攫起饼就啃,待娘亲回来时已来不及阻止,饼被孩子吃了一半,娘亲可气了,她说,这饼原是要献给灶王爷的供品,怎么可以偷吃呢?谁都知道灶君是最最小心眼的了,他若回到天庭奏上一本,谁也受不起的。”   “后来呢?”季寒有些好奇那孩子的下场。   “后来?”洛晴耸耸肩,“后来灶王爷虽然很不高兴,却碍着对方不过是个孩子也就没去告状,只是他可不吃剩下的东西,手一挥便将那剩下的半个圆饼黏上了男孩额心,这半个饼黏在孩子额上却被旁人看成了半个月亮。”她说着说着原是一本正经,最后倒也忍不住咯咯笑起。   “你竟然说我额上的烙印是偷吃饼的代价。”季寒轻笑敲了敲她的额头。   “是呀!这就是那烙印的由来,”洛晴轻哼了声,“还有下文呢!后来这孩子长大想讨老婆了,于是他便去问灶君,‘灶王爷呀!您在我头上贴了这半个饼,倘若没有姑娘肯嫁我,这笔帐该如何了结?””   “灶君回答了吗?”   “灶君说:‘姻缘天定,你将来要娶的姑娘,她的胸前自然会有你吃下的那半个饼。”   “在胸前,那该如何相认?”季寒问得有些傻气,倒忘了只是在听洛晴胡诌的故事罢了。   洛晴起了睡意,打了个好大的呵欠,声音渐渐微弱,“是呀!他也问了跟你一样的问题,结果灶君便教他只要把姑娘踢到水里就可以看个分明,于是,自那天起,这额上烙了半个饼的孩子便有个坏习惯,当他见着了个陌生姑娘时,二话不说,一脚就把人家踹入水中,看她胸前有没有半块饼,看她是不是他未来的媳妇儿。”   季寒睁开眼睛朗笑,原以为这丫头不会记仇,没想到,初见面时将她踢落水中的事情,丫头记得可清楚呢!   故事尚未说完,洛晴已酣然入梦,季寒悄悄将她身子放妥,凝着她娇俏可人的睡颜,忍不住倾身在她额心烙下一吻,他低语   “晴儿,不用再找,我肯定你就是那个拿走了我半枚饼的女子!”   + + +   石戟岛 御海厅   “仇战遭歼,他治下以荃湾岛为主的岛屿也全数被征服了。”说话的是洛昱的大儿子洛煦,他外型粗犷,浓浓的八字眉这会儿黏成了条黑色大毛虫,他满脸纠髯,不易窥出情绪,这会儿只能从他纠结的浓眉看出忧心。   御海厅占地极广,是个可以同时容纳千人的议事大堂,昔日御海族人都要在此大厅商讨出海掠夺事宜,配上席中不间断的美酒佳肴,又常有人要借着酒意一言不合动手互殴,是以此厅空间必须够宽敞,才能容得下这群莽汉,所幸大伙儿都是大嗓门,也不用怕说的话别人听不清楚。   “你说的这家伙,到底是何来历?”洛昱开口问道。   问此话时,洛昱一则以喜,一则以忧,仇战这家伙骁勇善战,手下亦多猛将,但他行事暴躁嗜血腥,当年除了洛湟,其他人都没有本事管束这莽徒,是以洛湟一死,他便迫不及待另辟山头自立为王。   这些年来御海族之所以声名狼籍让人闻之丧胆,全是拜仇战所赐,过往商船若不幸被其盯上,不仅钱财货物被洗劫一空,连人都要遭殃,他会用尽各种方式让对方生不如死,令人闻之丧胆。   真没想到他竟会在三个月内被个名不见经传的后生小辈打败!   听到仇战死了的消息,洛昱不能否认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但随之而起的忧虑则是不知继他而起的会不会是个更加凶恶的暴徒。   海琊重权,洛昱重文,仇战重武,现在三者中最勇猛的竟被别人降服,叫人怎能不心惊?   为了这事儿,海琊带着孙子海轲及大批部属再次来到石戟岛。   自从半年多前他们迎娶晴儿扑了个空后,海琊曾扬言除非此事善了,否则不再踏上洛昱领地,这回若非事态严重,要想再见到这家伙可不容易。   海琊低沉着嗓音开了口,他身材不高,是个清瘦的汉子,虽已年届七十,但精神奕奕,脸上精光毕露,丝毫没有老态。   “那家伙自言姓季,额心烙着一枚弦月印记,不到三十的年纪,善使长弓火枪,本领极大,听说他能在波涛汹涌的浪头间一箭射中远处船上敌人的心口,寡言,出手狠准,仇战与他激战数回,均尝败绩,几个猛将都是死在这男子手上。”   洛昱颦眉,这样一个厉害人物若是个歹人,会是个大祸害。   “听说仇战的头颅被像放纸鹞似地遥遥挂在荃湾入港峡处七昼夜,这家伙活着是个凶神恶煞,死后那瞋目狰狞的模样更令人触目惊心,骇得那些原来尚在顽抗中的部属们个个弃械投降。”说话的是海轲,他今年二十二,身材瘦高,面目清秀,俊秀斯文的大眼还带点儿稚气。   海轲自小偶尔随着爷爷来到石戟岛参加御海族祭奠时,便对洛晴这个常常搞得大人们人仰马翻的小丫头饶有兴味。   小丫头对任何事情均兴致勃勃,什么都要试试,好强得很,即使是游戏,也不容许输,加上前头八个哥哥护着,她是洛昱最小又是唯一的女儿,备受娇宠,自小便是石戟岛上的小霸王。   虽是小霸王,她对人倒不曾无礼,脸上漾着的甜笑总会叫人闪神,打小与她一起时,只要是她开口要的东西,他从来不会拒绝。   海琊属下这几年控制着海上通航关口,所有途经东海海域的船只都会尽量事先向海琊报备,挂上海琊的旗号,可减少遭到仇战的骚扰,毕竟是同族人,仇战忌惮着他,还是会卖他面子。   年前,海轲奉海琊之命来到石戟岛,多年后首度踏上石戟,他见着了十八岁的洛晴,孩提时的记忆使他差点儿认不出这个漂亮得出奇的大姑娘,就是当年那个倔强着脾气男孩儿似的玩伴。   洛晴纯真率直的脾气及甜美的笑容让海轲动了心。   海轲一趟石戟之行,回来后三魂少了七魄,海琊为着孙子亲自走了遭石戟,逼使洛昱同意了亲事,但洛昱同意不表示洛晴同意,婚礼前夕,新娘子突然失踪,洛昱翻遍了岛上也找不着她,海琊派人严格控管海上过往隘口亦无所获。   洛晴留了个残局让洛昱面对着海琊的咆哮,海琊对海轲自视极高,万万没有想到世上会有不长眼睛的女人,居然舍弃他这个完美的孙子遁逃他乡。   为了这档子颜面尽失的事,海琊压根不愿再上石戟!   今儿个若非兹事体大,他绝不会再来。   这个打败了仇战的年轻人是个棘手人物,他虽自称是季风之子,但季风死了这么多年,这事儿谁又能做证?   荃湾岛是御海族东海群岛中第三大岛屿,向为仇战盘踞之所,这会儿竟被个毛头小子攻破占据,这事儿已成了东海之域近日里最大的消息。   环顾在座三十多位肃着脸的御海族长老,洛昱清了清喉,“那么依海爷的意思……”   族中辈份较高者,众人会以“爷”辈称之,即使是身为族长的洛昱亦得对其礼遇,海琊辈份同于洛昱之父洛湟,是以称他为海爷。   “咱们族里目前虽一分为三,但系出同族,不能坐视不理。”   海琊一心想用武力惩戒。   “对此人意图及实力,咱们还不清楚,轻言兴战似乎不安。”洛昱不赞同。   “洛族长宅心仁厚众所皆知,若此徒狼子野心,咱们再有迟疑,恐遭灭族命运。”   “其实仇战这些年来的作为,大伙儿心里有数,只是因为没本事动他,否则老实说,他的死对咱们御海族的声誉倒还有点帮助。”   说话的是族中年纪最大,今年已百岁高龄的戎奇,他年纪虽大,但脑子清楚,说的话向来极有份量。   “就算要清理仇战也轮不到这个后辈小子!”海琊哼了声,在洛昱尚自沉吟思索间,起身要求众人表态,在他的强势下,最后还是通过了采用武力的决定。   “有关此事当然还要一点时间弄清楚对方的底,在这之前,我会留下轲儿领些人手守在石戟,一方面也可帮洛族长提防恶人。”   洛昱深知海琊性子,此举其实是为了监视自己,但碍着海琊,他的反对声音只得吞回肚里。   “轲儿留在这儿还有一个原因,”海琊冷瞥了洛昱一眼,“你那宝贝女儿离家多日也该回来了吧,当日婚礼上虽少了个新娘子,但这事儿众人均已认同,洛晴名份上已是咱们海家的媳妇儿,见着她,轲儿有权随时将她带回居山岛。”   “这个自然!”洛昱点点头,他虽不喜欢海琊,但信守承诺,这门婚事是他自己点的头,加上海轲这孩子品行端正,配上他那逆女绰绰有余,依晴儿那种火爆的倔性子,嫁给这么个温文又深爱她的男人,今生当可无虑。   洛晴的大哥洛煦在听到海琊重提小妹婚事时,不禁窃笑,幸好他满脸胡子遮着,笑容谁也看不见。   几个兄长里,晴儿同他最亲,当日也是他替她掩护上了那运丰轮的,这些日子里小丫头音讯全无,他倒不为她担心,这丫头有本事得很,有的是办法:只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那个温吞的海轲居然还不死心,妄想守在石戟岛等丫头自投罗网。   洛煦了解晴儿,她不肯做的事情,就算拿把刀子架在她脖子也没用,对这丫头痴情无疑拿着石头砸自个儿的脚。   洛煦摇摇头,对着那个生得人模人样却生了副猪脑,笨到去爱上洛晴的傻男人用力地、猛力地、毫不迟疑地再次摇头。 上一页 返回御海恋目录 下一页 第七章   夜阑人静,好梦正酣。   洛煦正梦着一桌丰盛大餐,举筷送入口中才发现竟然全成了黑麻麻的毛虫在胡子里钻来钻去,到了后来,骚痒难耐,打了个老大的喷涕,坐起身清醒过来。   一起身,洛煦看傻了眼,他眼前咫尺处一双亮着笑的眸子正是他那离家多日的小妹,小丫头脸上满是得意的笑,手上持着只狼毫大笔,敢情是这丫头在作怪!   洛煦揉揉眼睛,不敢置信的开了口,“晴晴?!是我在做梦吗?”洛晴赏了大哥一个爆栗子,笑道:   “你有病呀!梦我做什么?你想梦女人就去梦你那编号十五号的无缘姑娘吧!”   洛煦今年三十,空生有一副魁梧的模样,遇着了喜欢的姑娘一句话也挤不出来,是以至今仍是孤家寡人一个,偏生洛晴最爱用这事糗他,甚至还帮他把暗恋过的姑娘编了号码。   “半夜三更不睡觉,干嘛挑这时候偷偷摸摸的回来?”他不解。洛晴哼了声,“别提了,港口四处布满了海老头子的手下,搞得我回个家都得像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似的。”   “不只老头子手下,”洛煦一副等着瞧热闹的神情,“你那痴情的未婚夫也在这儿。”   “海轲在这儿?有没有搞错?他来做什么?”她一脸不可置信,“我的答复还不够明确吗?”   “看来是不够,轻声点儿,他就落脚在咱们庄子外围的绿竹岗里,还留了好些眼线在咱们庄子里,你当心他的跟线去把他叫过来,让他来逮着你这逃走的新娘子。”洛煦笑咪咪,“海老头子那天当着全族长老的面说,虽然少了新娘子,但礼已成,你洛大小姐已是他海家的人,谁都别妄想改变,加上咱们爹是个死脑筋,跟人家谈好的事情可不容你洛大姑娘耍脾气!”   洛晴扁扁嘴,死海轲,原先看他是个谦谦君子,她只是不想嫁给他,倒没有讨厌他的意思,这会儿见他如此死缠烂打,倒真是从心底生了厌恶,当初避逃中原单纯只是为了不想嫁,这会儿她身边多了个季寒,这家伙更加毫无指望。   “不提这,半夜三更来找你,可不是为了这等无聊事。”   “咱们洛姑娘会有正经事儿吗?”   洛煦忍住狂笑。   洛晴瞪了大哥一眼,这家伙看不起她没关系,迟早她会让他吞回他那瞧不起人的呆模样。   “前阵子仇战被干掉的事你听说了吧!”   “女孩儿家说话斯文点。”   洛煦提醒妹妹。   “谁叫我身边的家伙包括八个哥哥全是些粗人呢,”洛晴不以为意,“仇战这坏东西到处杀人越货,烧掠商船,虽说咱们御海族是干海贼起家的,但到了爷爷那一代早已根基奠足,洗手不干这等恶事了,爷爷逝后没人能整饬这些不肖份子,导致仇战四处为祸,坏了咱们的名声。”   “别告诉我仇战这家伙被诛的事与你有关?”洛煦眯着眼眸扫视着妹妹,“你认识那姓季的小子?”   “他是我‘朋友’,还有,他叫季寒。”   连向来大刺刺的洛煦都看得出妹妹提起这个“朋友”时表情不同往昔。   “是‘普通朋友’还是‘非普通朋友’?”   “干你屁事!”   洛晴酡红了脸。   “叫你斯文点就是不听,”洛煦摇摇头,“当然不干我的‘屁’事,大哥只是提醒你,如果是‘非普通朋友’最好是拜完了堂再回来,爹样样通情达理,惟独对儿女婚事管得严,他可不会允许一个不明来历的男子当他洛族长的女婿,尤其他已将你许给了那个海公子。”   洛晴哼了声,“这事儿可由不得他!”   “那倒是,”洛煦点点头打量着妹妹的肚子,“如果你肚子里已经有了个会叫他外祖父的小家伙时,那倒还真是由不得他了。”   “洛煦!”洛晴涨红脸,“你的思想真肮脏。”   “是大哥才教你,不领情就算了。”洛煦躲在胡子后的嘴咧着笑,“说正经的,你那个叫季寒的朋友现在到底作何打算,他诛除仇战,也算是咱们的英雄;但大伙儿都在揣测他的下一步要怎么做。”   “他想见见爹,同他商讨合作事宜!”洛晴道:“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海琊眼目众多,现在石戟岛上大小出入口都是他的手下,海琊是个霸道的家伙,若让他知道季寒要到岛上肯定要另生枝节,所以我要你帮我偷偷带他进来见爹。”   “你保证那姓季的小子不会乘机对爹不利?”   “我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   “你洛晴就算有十颗人头也抵不过咱们洛族长的一颗!”洛煦摇摇头,“我会先问过爹的意见,我相信他对这个年轻人也会很有兴趣的。”   “那好,咱们说定了,季寒目前人在港外一艘舟上,你派些亲信说是要出海巡巡,咱们再乘机将他带回岛上。”   “成,明儿早我便去同爹说,如果他同意,咱们明日午后出海,还有……”洛煦促狭的笑,“你确定不去见见你那痴情的未婚夫?你这样偷偷摸摸的带个汉子回来,叫他颜面何存?”   “洛煦!”洛晴一脸正经冷肃着声音,“如果你还想活久一点,就别再在我面前提这男人。”   洛煦吐吐舌头呵呵笑,向来都是他被这丫头耍弄得团团转,今日终于能轮到自己整治回来了。   嗯,洛煦满意地点点头,这样的滋味真好!   + + +   洛昱望着跟前这名高大俊朗,冰冷着气焰的帅气男子。   季寒比他想像中还要年轻,这样一个初生之犊竟有本事打败仇战这名恶霸,委实叫人难以置信。   “季少侠少年英雄,不知府上何处,师承何人?”   洛昱问道。   “洛族长谬赞,”季寒向他颔首,“在下季寒,家父季风,您该识得。”   “你是季风之子?!”   洛昱微讶,“我以为季风遗族早在十九年前就已被仇战灭绝了!”   季寒淡然,“家父当年遭仇战诡计屠歼,全族战败遭弭平,当时在下尚且年幼,是幸存的部属护着在下避过一劫躲至中原之地,这些年来我们东躲西藏辗转迁徙,就是希望能够回到可以安身立命,延续长存的发源始地。”   “于是你领着众人重回御海族?”   “重回御海族只是第一步,家父死前有个遗愿,他一心想要重新一统御海族,复兴当年洛湟族长在位时,御海族的风光岁月!”   洛昱心惊,“以你现在拥有的原属仇战之荃湾以下的大小岛屿,这些地域还不能够满足你?”   “这不是我最终目标,偏安一隅并不能满足在下,更何况依御海族如此纷扰不休的局面看来,就算今日我能够暂时偏安,却难保能够永续经营!”季寒淡淡吐语,仿佛说着再自然不过的话语。   洛昱却听得心悸,“你的意思是……”   “我的目标是当个海上霸主,一统海上强权!”   季寒望着他,“这就是我今日来您这儿的原因,我需要您的支持。”   “你需要我洛家在御海族中的正统地位使你的政权正名?让你能被御海族人认可接受?”   洛昱总算明白了这个年轻人的想法,他颦眉,“你有什么条件让我帮你?”   季寒道:   “只要您同意,在下即刻将荃湾以下的岛屿全数奉上,将您治下属地与在下手中部份先行结合,三分天下之势已合其二,您仍是御海族统帅,一族之长。而在下,”他眼中亮着锋芒,“请任我为御海族军事统帅。”   季寒歇口气,“咱们合并之后治下所有大小岛屿治理教化事宜劳您费心,所有行政条规亦由您全权筹斡,但举凡军事方面对外防御、对内统合战役等事项则由在下统管做主,不劳您费心,我的目标还是放在以全族统一为主。”   “即使对外兴战我也无权过问吗?”   洛昱皱眉。   “在下明白洛族长性好和平,”季寒淡然,“我答应您日后如真需对外族兴战,我会事先征询您的意见,但若是对内弭兵或外族来犯时,在下有绝对权利掌控。”   “统御一个国家空有治权而无兵权?”   洛昱哼了声,“少侠莫怪老夫以小人之心度人,我怎知此举是否养虎为患?”   “合作前提便是互信!”   季寒道:“季某不笨,不会去破坏在下将来想要凭恃称霸的本营,如果只是想着用蛮力完成霸权,我大可直接兴兵攻占石戟,而不需在此与洛族长多费口舌。”他淡淡地道:“恕我直言,如果连仇战都能征服,攻占石戟实在不是太大的问题。但在下深知惟有以您的正统地位来统合御海族,这样的政权才有可能服众并且长久。”   见洛昱沉默,季寒道:   “与在下合作,您才有机会统一全族,并施行您意图完成的文治教化宗教信仰,未来的御海族也才有可能蜕变成长。您擅长文治却不精兵略,心中亦该有数,偏安毕竟不能长久,来自遑论遭异族觊觎或族内另起叛变争权,一名骁勇善战之士都是您绝不可缺的凭恃。说了这么多若您还是不能信过在下,在下愿意歃血为盟,以天为誓。”   “就算我同意与你合作,别忘了还有个绝对不会妥协的海琊。”   “如果他愿意与在下和平共处,我不会为难他,”季寒冷声,“不过依我听到有关他的传言,海琊绝不会是个可以善与之人。”   “也许除了武力,咱们还能借由其他方式与他和平共处。”洛昱想起洛晴与海轲的婚事,再想起要见季寒前,小丫头提起这男人时脸上呈现难得的腼腆,还有方才丫头离开前,不放心的看了又看,以及他二人对视时眼神交流的情尉,再再说明了这两人中间不寻常的关系。   晴儿不善掩藏情绪,她对这男人的爱恋写在脸上,而季寒性情酷绝冰冷,也惟有觑着这丫头时,眼神中才会漾着暖意。   眼前这男子不论长相气势上均胜过海轲,小丫头自小迷恋英雄,喜欢上季寒是很自然的事情,可是,小丫头已许了海轲,他不能允许丫头背信,尤其这婚事被族里认定,他无权反悔,虽然以他的自信与野心,自己在政权上可以信他,但他绝非晴儿良配,虽然季寒是个让人又敬又怕的英雄人物,但海轲才会是可以长久悉心照顾晴儿的男人。   “对于你的要求我可以接受,但有件事情你得先答应,”洛昱正视季寒,“你若想统御御海族获致海上强权并获得我的认可,要先答应我一件事情——放弃晴儿!”   季寒身子一僵,沉默片刻,“在下与晴儿真心相恋,我不懂这两件事情洛族长何以混为一谈?”   “因为我知道除了这样之外,我没有别的办法可以逼使你放弃这丫头!”   洛昱说得老实,“洛某一生重诺,晴儿的终身大事我早巳许了海琊的孙子海轲,此事绝无转圜,听我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季少侠少年英雄,将来多的是红粉知己,对于小女,还请断了念头,男女私情及威势霸权,孰轻孰重,请少侠自行斟酌。”   洛昱态度非常坚决,“如果季少侠真心想与我合作,就当是帮洛某一个忙,忘了晴儿!除非你能答应这个条件,否则你我之间合作绝无可能。”   季寒脑中一片混沌,继之浮起初次在城隍庙中听见洛晴祈求寻他时的稚气话语——   他的唇真是好看得要人命,虽然从那里头吐出来的话语都是冰冷冷的不带人气,但如果您能给我个机会摸摸他的唇,晴儿真是死了也愿意!”   以及他初次想吻这个污了一脸炭黑的小丫头时的冲动、她半夜三更不睡觉为了他去捡拾相思子,甚至跌了一身黄泥的模样,还有挹梦湖旁她的话语——   “如果有一天,”洛晴惨着小脸,“你后悔了,不要我了……我一定会死的。”   这三个月来两人并肩对付仇战,于公于私他都少不了她,心性上,她根本还是个孩子,虽然她一向开朗活泼,却相当依赖他,而他,眷恋于她的依赖。   在这样的相互依存中,他对她的爱意日渐深浓,即使在战役中,若整整一天没能见着她,他都会捺不住心头慌乱,生怕她出了事儿,只有这丫头能粉碎他的冷静,除了她,他不可能再去爱上别的女人,可现在,他将被迫失去她!   洛昱给他的选择着实残忍,一边是他汲汲半生追求的威势霸权及兴国兴族的机会,另一边则是他深爱的女人!   季寒下意识地轻抚额前的月牙烙痕,想起当日夏威在众人面前帮他烙印时所说的誓语——   “你必须永志不忘这份耻辱并矢志为父报仇,继而完成你父遗志将御海族再次统一!”   火热的铁烙吻上他额前,一股焦肉的味道飘在空中久久不散,至今似乎还缭绕在他鼻端。   不需权衡,他的晴儿毫无胜算,因为他的生命早已不是仅为自己而活,全族的期望及父亲的遗愿扛在肩上,他活着就是为了完成使命,即使付出生命!他一直觉得晴儿的笑容对他是种奢侈的享受,没想到,对她的情爱也注定只是场奢侈的幻梦。   也许是梦醒的时候了。   “我答应你,放弃晴儿!”抬起头,季寒眼中冰冷一如往昔,不含一丝感情。   “很好,”洛昱点点头:“我没有看错人,你未来定会是个英雄人物,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合该如此。”在洛昱想法中,情爱原是一时迷恋,假以时日记忆必能淡去。   “不过,我要你帮个忙,晴儿的性格你明白,她若知道是我插手强迫你二人分开并逼她嫁给海轲,她那叛逆的性格定要逃到海角天涯,你既然同意了放弃她,就做得绝情点,让她恨你,这样她才会死了心乖乖嫁给海轲!”   季寒不语,洛昱说得对,既然要放手,就该放得彻底,让她恨他,这样的她才不会惨兮兮地说着“没有你我活不下去!”的话,晴儿性子好强,悲伤会让她了无生意,恨才能让她逼使自己活得比仇人更好。   反正一切即将云淡风轻,既然他不能爱她,她恨不恨他已不重要,等她恨够了,她那份炽烈的情感才会转移,然后重新燃起,虽然,那时的她将是为别的男人重新燃起!   + + +   七月初七巳时,黄道吉日吉辰,洛昱在御海厅中向着族人宣带季寒的军事统帅地位,并宣布荃湾与石戟今日起重新合而为一。   虽然与会的海琊对此事极不苟同,但当他闻讯由居山岛赶来时已来不及阻止,洛昱在日前召开族内长老大会,季寒通过了所有长老的考验,甚至连最年长的戎奇都十分欣赏这个年轻人,他获得了御海族人的认可,他的地位已不容置疑,无法改变!   海琊恨恨地想着,他心头筹划多年的计划竟被个毛头小子破坏殆尽,这些年来他处心积虑拓展海权对外施威,原拟获致族内长老认可,成为可接替洛湟的唯一正权后,再借着助洛昱剿平仇战之便,进占石戟,强势一统全族,但如今突然冒出了个精于战略的季寒横在眼前,叫他怎能不恨?   “季统帅精于海战,用兵如神,今日他愿总重归我御海族,实是咱们大伙儿的福气!”   洛昱的话引来众人如雷鼓噪欢动声响,御海族人多半都是草莽汉子最重英雄,对于季寒除掉仇战的本事早已心悦诚服,如今这英雄成了自己人,又将荃湾治下归纳统合于洛族长之下,是以个个兴奋难言。   “日后咱们文治以洛煦为首,”洛昱指向自己长子,这个大儿子性格像自己,日后必会是个仁君,“而武治上就要倚重季统领了,我这族长只需专心筹划族里未来方向,教化众人,让大伙儿能够安心地在这块乐土上安居立业,”洛昱满意地笑,“让御海族成为东海之域最强盛最安乐的净土之地,不再是只能依靠掠夺抢劫维生,让人闻之心悸,不屑与之为伍的海寇罢了。”   众人欢呼声再度如雷响起,是呀,谁都想当个强国之民而非流寇。   “为了庆祝季统领重返我族,除了正常戍守兵卫外,所有人均可大啖美酒三日,无醉不归,我已嘱咐厨子,在御海厅中设下流水筵席三日不撤,任何人均当尽兴而归。   “当然,光顾着我们酒足饭饱可也不能怠忽了咱们的大英雄,”洛昱眼中亮着笑,“几天前我特意托人至波斯请了些美人儿来,金发碧眼,身材袅袅,销魂得很,已送人季统领大屋中候他尽情享用!”   这话一出,男人们纷纷鼓噪吹起响亮口哨,在他们心中能饮好色,勇猛好战才真是个符合众人理想的男子汉、真英雄。   “多谢洛族长为在下设想得如此周到,”季寒立起身来,淡漠眼神缓缓扫过全场,他俊美难言的仪表,硕高的身材及那一脸酷倨的冰冷气焰叫人忍不住屏息,他微微欠身,脸上缓缓扬起笑意,“在下定当不负族长美意,全力以赴!”   “好样的!”笑声、叫声几乎要掀翻御海厅,屋子里热气腾腾。一旁的夏威却听傻了眼,这话绝不该是出自他所认识的少主口中,尤其,他还当着洛姑娘的面,他很明白洛姑娘在少主心目中的地位,这会儿,少主冰冷无波的眼神却如往昔般叫人觑不出想法,似乎完全无视立于他后方,那小姑娘眼神中投射出来的怒火丛丛。   希望,夏威衷心期盼,他的少主不要后悔! 上一页 返回御海恋目录 下一页 第八章   洛昱拨了一幢极大的屋宇给季寒,屋子是依南洋建筑惯例,下方用着坚硬灌木托顶往上挑高,颇大的屋舍由外而内分为好几个间落,大屋后方另有通道可连通另一幢紧邻的小屋,小屋里住的是夏威及季宇,至于季洁依旧维持着离群索居的脾气,和采静在海边另有住处,至于大屋里有着季寒的书斋、寝房及议事厅堂等,屋里却只住了季寒一人,原先洛昱遣了十多名丫鬟仆役供其差遣,全被季寒退了回去,他习惯自行打理身边的事情。   唯一破例的,他留了个天赐当门房,帮他挡住不想见的人。   所以这会儿当洛晴冷着脸来到大屋想找季寒时,遇到的就是这个大块头。“让开!”她沉着声,不想多费唇舌。   “可……小姐,”天赐为难地搔搔头,“少主交代过不许任何人进去。”   “包括我?”洛晴不敢相信,季寒一向治军严明,惟独对她例外,他宠她,向来由着她胡闹任性,即使他正与夏威等人召开军机大会商议军事,她依旧可以旁若无人地来去自如,甚至他从不避讳在夏威面前揽着她坐在身边,由着她倾听他们商议军事,因为他知道她喜欢赖着他,即使明知他有重要事情。   他虽是个不善于言辞的情人,但她可以从他的眼神及动作中,感受到他对她的爱。   两人向来心意相通,他却突然在几天前起了转变,变得淡漠而疏离,她一直忍着,想着或许他是为了新职千头万绪,以致心绪不佳,虽然这个借口着实牵强——季寒向来自信冷静,无所畏惧。直到今天他竟当着众人面前说要赶着回屋子里同洛昱的好意——波斯美人温存时,她就再也按捺不下了,如果他当真不再在乎这段感情,她至少要知道原因。   “谁都不可以进去,尤其是小姐!”天赐傻愣愣地坚持,“少主说绝对不能让小姐进去的。”洛晴微愣,季寒太了解她,不许她进去其实就是要诱使她无论如何都非要闯进去不可。   “天赐,”洛晴有些受伤,一天内,她遭受到两个男人的背叛,“你不听我的话?不帮我了吗?”   “小姐!”天赐急急解释,“当初是您要天赐去帮少主的忙,在他身边多学点儿东西的呀,您忘了吗?当时您还告诉天赐该如何服从主上,全力以赴、负责尽职的呀!”   洛晴叹口气,她总算明白何谓做茧自缚了,要掠倒这个大块头进屋不是难事,但她不想为难他。   “天赐不错!”洛晴甜笑,“刚才小姐是故意试探你的,你果然做得很好,谁都不可以放他进去,知道吗?不过这会儿,”她看了看逐渐昏黄的天色,“也该是用膳的时候了,这样吧,你先去吃,我帮你守着,你吃饱了再来接手!”   洛晴看出大块头已然心动,提到吃,他连口水都要滴了出来。“那我先去告诉少主一声吧!”天赐还是忌惮着季寒。   “也成,不过……”她叹口气,“方才我从御海厅来,见到好多烤鸡腿,一群人围在那儿呢,你最好快一点儿,否则就快被人吃光了,尤其你说少主交代过谁都不可以进去,这个‘谁’应该也包括天赐吧!你冒冒失失跑进去坏了少主的事,少主一怒之下将你禁足,别说烤鸡腿,可能连柠檬鱼都吃不到了!”   “有柠檬鱼吗?”天赐大叫一声,口水全淌到了地上,这道莱是他到石戟岛后新近迷恋的菜色。   洛晴点点头一脸无辜,“怎么天赐喜欢吃柠檬鱼吗?这道菜酸酸辣辣的,几步外就闻到了香气,合天赐的胃口吗?”   天赐再也忍不住了,他稚笑着拉紧她的手,“好小姐,你帮天赐在这儿守一下,我吃东西很快的,我吃个柠檬鱼和烤鸡腿就回来,记住……”   “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进去,是吧!”洛晴甜笑地接下他的话。   天赐急急点头,“是呀!是呀!少主是这么说的。”   洛晴挥挥手见大块头在暮色中隐去踪影,甜笑敛起,她冷哼了声,“我只答应你不放苍蝇进去,我洛晴可不是苍蝇。”   踱入大屋往内行去,尚未走到议事厅,洛晴已经听到几个女子的调笑声,那声音饱含诱惑及淫秽,荡人心魂,洛晴却听得怒火丛生,她自一旁兵器架上捉了把长剑,一脚踹开了议事厅大门。霎时映入眼中的一幕几乎要伤透了洛晴的心!   季寒斜靠在厅里角落的横条椅上,在他腿上横躺了个金发女子,后方则另有两个女人自背后揽着他,三个女人咯咯笑着,可见对于手上猎物相当满意。是呀,洛晴心底冷哼,季寒生来就有种能让女人神魂颠倒的本事。   三个女人上衣均已褪至腰际,光裸丰润的胸脯不住地往季寒身上摩挲,季寒上衣也已扯去,女人们正朝他腰际努力着,直到洛晴用力踹开了门!这一幕着实有些尴尬,不过感到尴尬的只有三名波斯女子,她们娇叱了声,来不及掩蔽裸露的身子,只能更倚近季寒,躲在他怀中求取蔽护。   “有事吗?”季寒冷冷的眼神望向洛晴,而他的手还停留在腿上女人的胸脯上。是的,胸脯,洛晴看得气红了眼,他二人虽情意缱绻,但季寒向来自制力甚强,就算两人吻得再如何激情忘我,他始终敬重她,不曾碰过她的身子,这会儿,他的手竟流连忘返、依依不舍地抚弄着那个女人,即使看到她进来也没有回避离开的意思。洛晴二话不说,长剑一抽,亮晃晃的剑身透着青芒“咻”地一声抵近季寒腿上女子的颈项,微微刺入那女子雪白的肌肤,圆滚滚一小球血珠攀上了洛晴剑端。   “滚!”洛晴只吐了一个字,但冰冷的眼神说明了她绝不手软,也不是开玩笑。   那金发美女尖叫了声,滚开季寒身边,嘴中叽哩咕噜泄出一连串波斯语,她虽不精通汉语,但那个字她是懂得的,女子捉紧了衣裳,没命地逃出了议事厅,接下来另外两个女人也被洛晴依法炮制赶出了房间。   终于,议事厅中安静下来,只剩他和她!洛晴望着季寒漠然无情的眼神,手中长剑颓然跌下,“匡啷”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厅中回荡着久久不去。   她走近衣裳不整的他,用力吻着他,意图寻出昔日在他唇上所能感受到的热剩,结果却寒透了心。   他没有回避,却毫无暖意,甚至连电流都被他抑住了。   “为什么?”她退开他身边,眼泪不由自主扑簌簌落下,她一向好强,鲜少在他面前落泪,但这会儿,她再也忍不住了,他的表情陌生得叫她不知所措。   她的泪溅上他,但一点儿也没有溶化他的冰寒。   “因为游戏已经结束!”他淡淡出语。   “我们之间只是一场游戏?”洛晴从不知道伤心竟会叫人痛彻心扉至此。“我需要你帮我得到你父亲的协助,现在我已经得到了我要的东西,而那并不包括你,”他冷声,“你,不过是助我成功的梯子罢了,这几天我已经试着疏远你,让你自己明白,没想到……”他哼了声,“没想到洛姑娘还是不死心,硬要上我这里自取其辱,还破坏我的好事。”   “你真的只是利用我?从没爱过我?”洛晴惨着小脸蛋可怜兮兮地问着。“我曾说过爱你吗?”   “可你说过前世欠我的!”   “前债已清,”季寒淡淡道,“请洛姑娘自重!通常男人为了达成目的是会不择手段的,也幸好季某有这方面的条件可以让姑娘们自动送上门来,但若洛姑娘不愿识趣地适可而止,那就会很难看了。”洛晴手势扬起原拟狠狠给他一个耳刮子,却在看见地上一粒粒灿着光,鲜红圆嫩的豆子时停了手。   “你扔了我的相思子?”她低声控诉,蹲下身子去拾相思子。   季寒耸耸肩无所谓,“你指那堆豆子吗?它们卡在我腰际弄得我很不舒服,早想扔了,是方才那些美人儿帮我卸下衣服时顺手丢的吧!”   “为什么你宁可要她们而不要我?”洛晴酸了鼻,就算他真的不爱她,好歹可以让她留在身边当个小丫鬟,她只求能常常见着他就心满意足。   “成熟女子自有撩人风情,不是你这种黄毛丫头可以做得到。”   “如果你喜欢的是那种样子的女人,我可以学!”   “要咱们洛大小姐放下身段如此伺候我,季某承担不起,更何况,”季寒哼了声,“我对你已经失去兴趣,同你这样的刁蛮丫头玩玩可以,放不得真心。”   季寒冰冷的脸上毫无感情,“我求求你,”一字一字撕裂着她的感情,”放、了、我、吧!”   洛晴惊骇莫名,一片真心沦落到被人恳求放手,当真是悲情得可以,这段情感原来自始至终都是她在自作多情,他不过是配合着她演戏罢了,戏已落幕,台上的人还兀自眷恋在虚构情节中不肯下台,当真会给别人带来困扰。   “对不起!”洛晴说得情真意挚,季寒从不求人放手的,他自有法子逼得对方知难而退,现在竟然会开口求她放了他,对于她,他当真毫无眷恋了!   ”我可以要求你最后一件事情吗?”洛晴忍着泪水望着眼前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男人,“你答应了我便离开,不会再来扰你!”季寒沉默睇着她,不言不语。   “你不说话我便当你是答应了!”洛晴叹口气贴近他,伸出软嫩的小手摩挲着他的唇,“是我自己贪心,我跟城隍爷爷说只要能摸摸你的唇死了也甘心,本来就不该贪心要你的全部,没想到最后竟然还沦落到惹你讨厌。”   一滴清泪由她的眼眶落上他的手腕,“对不起!”洛晴抽抽鼻子,”是风沙吹到了眼睛,不干你的事!”   她轻语,“现在回想起来,初次见你被你踢入海里,那时就该被食人鲨吃个干净,如此一来,至少咱们不会演变成现在这种情景,我的心口揪得好疼,食人鲨的尖牙想来也不过如此!”   她退开身子离开他,“我去叫天赐帮你把美人儿叫回来,放心,我不会再来坏你的好事。”   洛晴不再望向季寒,她转身离开议事厅,只留下满室孤寂给他,夕照映上地上圆滚滚的相思子透着光亮,洛晴离开时再度将它们落了一地,不过这回,她不再留恋,也不捡拾,无情的相思本来就无可挽留,也不需眷恋。   半晌后,季寒起身蹲下地一颗颗捡起洛晴的相思子放入怀中,她刚才的话语他有同感,食人鲨的尖牙想来也不过如此,他的心同她一样揪着疼,不同的是,她可以尽情宣泄,他却不能。   他只能在没人的时候任由自己拧紧了她的相思子,狂烈地思念着她——这个他用着全副心神爱着的女子!   + + +   夜色昏暗,洛晴由着自己漫无目的地在海边、林子里踱来踱去,她捶着脑袋阻止自己思考,因为季寒与他那些美人儿温存的画面不断地浮上她的脑际。   “他已经不要你了!”告诫的声音不断提醒自己,搞得洛晴头疼欲裂,她不知道这会儿的她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她已经习惯赖着他过日子,他会帮她打点一切,告诉她下一步该做什么,她从未想过若没了他,她该如何过下去,因为她绝不相信他会残忍地舍下她。   “我好像已经对你上了瘾!”季寒由背后搂着她,将头埋在她如云青丝中说着情话,他的鼻息搔得她好痒,但为了多听他几句好听的话,她只得硬生生忍下,这个大男人鲜少在她眼前说些露骨的话,好像说了就会短了他的男子气概似地,只在四下无人紧搂着她时,他才会背着她柔柔地倾吐情意。   “如果一天没有搂搂你、摸摸你,我的心便会空荡荡地好像少了个东西有些发慌,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洛晴笑着转过身子,对他的告白给予奖励,献上甜甜一吻。   是呀!他从不曾说过爱她,他只说他不能没有她,看来这两句话的意思并不相同,是她误会了他的意思。   还是,连这些话也都只不过是他的游戏、他的谎言罢了!   这个冰冷冷的男子是没有真心的,难怪他不愿提起宇儿的娘亲,只推说是年轻时的糊涂帐,这男人的糊涂帐着实不少,没想到现在连她洛晴竟也为他添入了一笔!   途中洛晴经过了个大水塘,想起挹梦湖,想起她曾经差点儿为他送了命,但这会儿,她轻哼了声,她不会傻到去为个压根不屑她的男人寻死。   尤其泡在水中的尸体她见过,发泡肿胀的四肢、肉糊糊的脸,如果慢了几天被人发现,身子还会被水中大鱼当成食物,啃蚀了她漂亮的脸蛋及纤细的身子。   如果季寒见到了这样的尸体,只会更加庆幸自己及早摆脱了她。“我该怎么办?”洛晴发着愁在湖边石上坐下,思前想后没个结果,眼睛哭得又红又疼,再这样下去她肯定会哭瞎了眼,她绝对不能再与这男人有所牵扯,她从不哭,但为了他,她一哭再哭。突然,她跃起身子。“去问问城隍爷爷!他是个神仙肯定能帮我!”心中有了定论,洛晴不再彷徨,“去问个清楚我与那该死的男人到底是否仍有尘缘?反正在这世上除了他,我是不可能再喜欢别人。如果城隍爷爷告诉我,今生与他无缘,那我便与佛结缘,待在庙里当个小尼姑算了!”   既然已经决定乘船去中原,洛晴开始盘算着岛上还有什么未了的事情,爹那儿自然是不能去告别,若让他知道她要走,肯定会拿条大铁链锁着她。   至于大哥这辈子则是注定摆脱不了她的纠缠,等她收拾妥当了包袱再去缠他帮忙,将她设法送去中原,可由不得他不答应。猛然想起另一个无缘的男人,那个白痴海轲还留在岛上苦等着她,他每天都会到她家中盘桓良久,待确定了今日洛姑娘身体依旧微恙,不能见他时,才肯怅然离去。   “原来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如此痛苦的事情,”洛晴心头凄楚,“其实这傻子倒也不是坏人,只是放错了感情,这样躲着他也不是办法,还是在离开前同他说个清楚,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心念笃定,洛晴步上回程,海轲在石戟岛上算是贵客,所以洛昱特意将他安置在僻静独立,离族人居处尚有一段距离的绿竹岗中,这阵子海琊也来了岛上,自是同海轲住在一起。她讨厌海琊,不想听他啰唆,待会儿得轻点声音别惊动了老家伙才好。   洛晴一路行来畅行无阻,所有守卫全上御海厅里喝酒去了,岗子里空荡荡地一个人也没有。   夜风吹得竹林嗦嗦地响,连洛晴的脚步声也被遮掩住。   洛晴来到海轲屋前,窗棂是闭着的,她原想敲开他的窗,就这样隔着窗谈个清楚便成,她才刚踱到窗下,蓦然,窗子被人由里面敞了个大缝,里头竟传来海琊的声音,洛晴心头一惊,急急矮身蹲下贴在窗棂边,生怕被里头的人觑见。   半夜三更若被人看见她来找海轲,肯定会被传成她洛晴偷偷来找未婚夫谈情说爱,尤其,还有个喜欢兴风作浪的海琊在里面。浓浓酒气自屋内飘出,看来海琊喝了不少,难怪他要开窗透气,洛晴捏紧了鼻子,盘算着待会儿该如何伺机离开而不被发现。“洛昱竟与季寒那小子联手合作,并将所有军权交给了外人打理,任他个什么屁军事统帅呢!真是要把我给气死了!”海琊醺然酒意敞着嗓门咒骂,“他以为身边有了那个小子,我便动不了他了吗?”   “爷爷!”接续着的是海轲的声音,他特意朝窗外觑了觑,确定没有人后才赶快搀紧海琊,低声制止,“您说话当心点儿,这儿是石戟岛可不是咱们居山岛!”   “怕啥!”海琊大着舌头,可见真是喝多了,“连洛湟都是死在我手里,洛昱那个龟儿子我从来没放在眼里过。”   躲在窗外的洛晴全身一震,爷爷死时她还没出生,只听说是在外地做客时遭劫遇刺死在途中,当年海琊是他身边最亲信的助手,是他带回了爷爷的死讯及遗体,听说丧礼那天海琊哭得惊天动地,捶胸顿足哭着说未能护妥主子,深以为憾,还口口声声嚷着要随洛湟而去,原来,原来……洛晴全身寒毛直竖,这家伙才是杀死爷爷的真凶!   爷爷死后,拥立洛昱及拥立海琊的人分为两派,造成族里内哄纷乱,甚至大动干戈血流成河,仇战等野心份子更是趁乱纷纷自立门户,那年的乱事死了好多族人,没想到罪魁祸首竟是海琊!想起他平日虚假的嘴脸,洛晴作呕。   “爷爷!”海轲将窗缝合小了些,再度往外看了一眼,所幸夜色墨黑,他又是往外看不是往下看,洛晴方能躲过他的视线,不过这样一来,洛晴只得屏紧了气息,生怕被他们听到自个儿的呼吸声。“我当然知道您谁也不怕,但这事儿真要传出去,对您将来统一大业肯定会有影响,洛湟是族里的典范人物,他的死毕竟影响深远。”   “无凭无据,就算听到了,又能拿我如何?”海琊哼了声,“以我平日在人前的表现,那些老不死的全被我哄得服服帖帖,谁会想到是我杀了洛湟,当年同行的人全叫我处理掉了,谁又能指证我?”   “我记得您宝库里好像还留着洛湟过世前留下的手札,”海轲声音带着忧虑,“那上头甚至还写到您当年准备叛变谋反的事情,这东西棘手得很,若被人发现麻烦可大了,爷爷,您快些毁了它吧!”   “不成,”海琊沉声,“洛湟手札里隐含了个宝藏的秘密,只是他用的符号语词玄奥难懂,这么多年来我始终无法参透,这本册子丢不得,它关系的宝藏富可敌国。”   歇口气,海琊续言,“咱们在这儿浪费了不少日子,既然短期内动不了洛昱,我还不如赶快回居山岛练兵,那姓季的小子野心不小,总有一天我会与他正面冲突,明儿个咱们就打道回府吧!”   “爷爷!可是我……”海轲迟疑着,“我还有事儿。”   “看来你对那姓洛的丫头还不肯死心!大丈夫何患无妻,尤其你的条件这么好,那丫头既然不长眼睛,你干嘛还要恋恋不舍?”   “留在这儿,即使她不肯理我,但知道她就近在咫尺,我偶尔还是能看见她、听见她的笑声,轲儿心满意足。”海轲的声音饱含情意,洛晴却听得浑身起疙瘩。   “痴儿!”海琊不屑,“怎么你一点儿也不像爷爷!放心吧,爷爷知道你就是这点性情太过执拗,我问过她爹,洛昱打了包票说只要再给他一点儿时间,他保证会将丫头劝妥送到咱们岛上,这丫头迟早是你的,你不用担心,等这丫头成了咱们海家人后,我也才能无所忌惮地对付洛昱。”   “谢谢爷爷!”洛晴却听得一头雾水,爹明知道她喜欢的人是季寒,依她的性子怎么也不可能嫁给海轲,他凭什么保证她会乖乖去当海家媳妇,除非……他施压叫季寒离开她,好让她死了心嫁给海轲!该死,一定是这样,季寒才会突然转变,爹的手上有那男人汲汲一生想要得到的权势,所以他宁可牺牲掉这段感情!   想通了后,洛晴也不知道该喜还是悲,至少他不要她为的不是另外一个女人,而是为了他的雄心,谁叫她爱的男人是个男子汉大丈夫,方才海琊是怎么说的——大丈夫何患无妻?是呀,女人到处都有,霸业就难求了,所以季寒放弃了她,如果今日作选择的是海轲,他的答案肯定不同。洛晴扁扁嘴,这也是她始终无法爱上他的原因,她要的是个英雄而不是个软脚虾。   死季寒,果然够狠,她哭得淅沥哗啦的,他竟然还能无动于衷,虽然她能体谅他的苦衷,但这口恶气实在难以咽下!   转念想到这家伙心中并不是没有她,只是时机不对,洛晴心头一宽,心情好转。   心中一个念头涌现,很好,如果这些人要的是这样的结果,她会配合。   季寒要的是权势,爹要她嫁,海轲又非她不可,她会让他们个个满意!   洛晴苦等到屋里的人入眠,起了鼾声才蹑手蹑足地离开,她知道如果现在她到处敲锣打鼓说是海琊杀了爷爷,肯定没人会信,他们会以为这只是她不愿嫁给海轲所编的谎言,不急,她会想办法拿到证据让那个坏蛋得到应得的惩罚! 上一页 返回御海恋目录 下一页 第九章   “洛族长,这段日子轲儿在您这儿叨扰了!”   翌晨,洛昱书斋中,洛昱、季寒及洛煦均在座,海琊带着海轲前来辞行。   “海爷太客气了,”洛昱起身,“轲儿懂事勤快,这段日子帮了我不少忙,他要走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咱们居山岛还有事情等他回去处理,况且……”海琊瞥了季寒一眼,“您身边现在有了个季统帅,少年英雄,有本事得很,想来也没有轲儿可以凑热闹的地方了,所以,今儿个他就同我一块儿回去了吧!”他轻咳了声,继续道:“关于咱们提过的那档子事……”   他提醒洛昱。   洛昱自然懂得他的意思,“轲儿同小女的婚事,海爷请放心,只要再给我一点儿时间……”   洛昱的话尾悬在空中接续不下,因为他看见了个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人。   众人先听到细细铃声,继之眼前一亮,门外缓缓踱入了洛昱那漂亮而骄纵的小幺女,她一身嫩绿,穿着轻纱绸衣,一头乌亮青丝轻泄在背上,一只银色发箍灿在头顶,小巧纤细的耳朵左右各系上只花瓣状的小小铃铛坠饰,更衬托出她的娇媚与清灵,银铃随着她的动作还响起清脆的声音,再配上她出众的容颜,更显得美艳不可方物。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谈论我的事儿呢!”洛晴面无表情地凝睇着洛昱略显僵硬的脸,“怎么,不用先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吗?”洛煦急急起身挡到妹妹面前,生怕丫头当面让海琊下不了台,丫头的脾气他了解,狂风暴雨似地,一点面子也不给人,“大人谈事情,小辈插什么嘴!这儿没你的事,别在这儿瞎胡闹。”   “是吗?”洛晴睇着父亲,“我只是怕有人趁我不在时偷偷把我卖了。”   洛昱涨红了脸,“小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海爷同你海大哥要回居山岛去了,咱们正在同他们话别。”   “轲哥哥要离开?”洛晴装出一脸讶异,可她那声“轲哥哥”差点儿没把洛煦的早饭给逼了出来,他急急清清喉咙咽下笑声,抚了抚一脸胡须佯装没事,心头纳闷着,不知丫头又在玩什么花样?   同样一句话听在不同人耳里效用果然迥异,海轲被那句“轲哥哥”叫得失了魂魄,傻愣愣的站着只会笑。   洛晴贴近海轲,扬起了会让男人致命的甜笑,稚气地攀着他的手臂,“晴儿才想着要多了解轲哥哥呢,你就要走了噢!”她失望的尾音扬高带着娇嗔,让海轲听得全身酥麻,连腿都要软了,好半晌,他才捡回自己的声音。   “没关系,如果晴妹妹要我多留些时候,我可以留下。”   “那多不好,男儿志在四方,‘大丈夫何患无妻’嘛!”洛晴说得体贴,“如果晴儿害得轲哥哥误了正事,那可不好,对海爷爷也交代不过去!这样吧,”她的眼珠儿转了转,“晴儿整日待在这石戟岛上也怪气闷的,不如同轲哥哥一道上居山岛玩玩,只不知,轲哥哥欢不欢迎?”   “欢迎,欢迎,只要晴妹妹肯赏光,我随时都欢迎得很!”海轲兴奋得涨红了脸。   “爹!”   洛晴转身觑着她那目瞪口呆的父亲,将小手挽上海轲的手臂,俨然一对小佳偶,她甜笑道:“晴儿想过了,以前是晴儿不懂事,才会累得您老人家及海爷爷、轲哥哥为了咱们两家的婚事伤透脑筋,其实晴儿只是担心做不好海家的媳妇害轲哥哥丢人,才会孩子气地避逃他乡。   “这些日子晴儿见轲哥哥是真心对晴儿好,晴儿才改变了主意,但晴儿对轲哥哥认识尚且不足,你让我陪他到居山岛一个月,好好培养感情,一个月后咱们再办喜事吧!”   洛昱无法言语、无法反应,因为他真是吓坏了!   “你不说话我便当你是答应了!”   洛晴帮父亲作了决定,转身望向兀白面红耳赤的海轲,笑意盈盈,“那么你呢?”   海轲从未在如此靠近的距离亲近过佳人,这会儿闻着她一身迷人甜香,看着她的笑容,听着她动人的提议,他真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好……好……太好了!”   他说得结结巴巴。   “那咱们就这么决定了呦!”   洛晴巧笑,“这个月你得对我更好,否则我还是随时可以反悔的呦!”   “晴妹妹放心,跟着我,你不会后悔的!”海轲意气风发信誓旦旦。   “小妹,你是认真的吗?”   洛煦皱皱眉,瞥了眼身旁的季寒,后者冰冷的脸上毫无表情,看来小俩口肯定在闹别扭,洛煦想着,但再如何闹别扭也不该去惹上海琊那家人,小丫头玩不起这场游戏的,“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大哥,你对我真没信心,我这么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洛晴巧笑,“你是舍不得妹妹嫁人,以后没人给你惹麻烦了是吗?”   这时门外海琊部属来报,海上风势正起,船上饮水粮食也已备妥,只待他二人登船。   “等等我!我去拿包袱,”洛晴放开海轲,笑得孩子气,“不用等太久的,我屋里随时有个预备妥当的包袱,未雨绸缪,方便得很。”   临去前,洛晴向着洛昱福了福,“爹!女儿将有段日子不能承欢膝下,讨您开心了,您自个儿当心点,油腻的东西少吃,大夫要您忌口的,别忘了!”   最后,洛晴望向自始至终沉默的季寒,见到他冰冷的瞳眸沉淀着阑黯的阴影,她脸上依旧维持着灿亮的笑意,“季大哥,有你在这儿帮爹的忙,我就放心多了,你一定也很高兴能见到晴儿有个好归宿吧!”   她向着他轻轻颔首,“保重!”是呀,洛晴心底哼了声,恭喜你得到想要的,季统帅!   见洛晴旋身离开众人面前,洛煦不放心扔了句,“爹,我去帮帮小妹!”   便跟着离去。   到这时洛昱才回过神,他向着季寒投以感激而赞佩的目光,好样的,这个年轻人真有本事,竟能让他这个顽劣难驯的小丫头改头换面,连他这个做爹的都险些认不出来,方才她说什么——“承欢膝下?!”   丫头的娘死得早,她自小就浑身野性难驯,他这个做爹的压根未曾在这丫头身上尝过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洛族长果然是个守信之人!”   海琊满意地点点头,“当了儿女亲家后,咱们两边的合作关系自可更加紧密,”海琊拱手为礼,“别担心,轲儿会好好照顾晴儿的,咱们一个月后再见了!”   海轲随着爷爷施礼后离去,他的脸上犹存着不可置信的兴奋光芒,上苍有眼,到底是听见了他虔诚的祝祷。   “谢了!”   洛昱用力拍了下季寒肩头,笑意盎然,“我就知道你有本事摆平这丫头,别担心,咱们石戟岛上多的是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你还年轻,将来有的是机会。”   是呀!   多的是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不过她们都不会是晴儿,不会是那个溶解了他心底寒冰,打动了他心魂的女孩。   没了她,他依旧可以活下去,只是他的心,仿佛已经失去了悸动的能力!   季寒想起当日在潮音洞中,洛晴编的那个偷吃了灶君半个饼的男孩的故事,心头凄凄,这丫头当真要拿着他的半块饼去嫁给别人了吗?   少了她,他的生命梅永远无法成圆,但他已不能回头了!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不是吗?   + + +   “闷死人了!”洛晴娇叱了声,两手一摊躺在椰林间的吊床上,两只脚用力晃呀晃的,整个身子好像快要旋了过去。   海轲却听得心惊胆战,过去这十几天已经是他生命中所经历过最刺激的生活,没想到她竟然会说:“闷死人了?!”   这丫头精力之充沛及运动量之大当真令人匪夷所思,每天早上骑马环岛,午时潜到水里看珊瑚,黄昏时嚷着要赶在天黑前出海到居山岛附近礁岛上看海鸟筑巢。   洛晴聪明爱玩,在她身旁每日都能保持着好心情,连梦里都忍不住要笑,唯一遗憾的是这丫头着实不解风情,夕阳下,海浪澎湃,海风熏人微醉,海轲准备了满腹情话正待纾发,一转头,洛晴却赶着去追逐沙滩上流浪徘徊的野猫野狗。   星夜里,满天星斗烁着诱人情思,海轲用着动人声音娓娓述说着牛郎织女故事,并指着天顶那两颗相距遥远,空有情意却无法相守的可怜情侣,并庆幸着他们两人能并肩在这穹苍下诉说情意时,转过头才发现洛晴竟已呼呼大睡,甚至起了细细鼾声。当他瞧着她可爱的睡颜,情难自禁地想倾身偷吻她的,却又会被她在睡梦中一个旋身,“啪”地一声打了一个耳刮子。   她到底爱不爱他?这个问题整日缠绕在海轲脑海中,但当她甜甜地唤着他“轲哥哥”时,他又会忘却了所有疑虑,全心想讨她开心。   像现在,海轲手上拿着串紫玉珍珠到了洛晴房里,就为了要博她开心,据他所知,这串珠子原是当年朝鲜进贡中原国主中途被御海族祖先劫下的上等宝物,价值连城,对女人而言,上等的首饰就代表了这个男人对她的心意,以洛晴的聪明,她该明白他有多么爱她。   只可惜,他再度遭逢挫折,他想帮她戴上,她却摇摇头,漫不经心睇着他。   “假的,我不要!”   “你弄错了,晴妹妹,”海轲一头汗,“这是我从爷爷宝库中拿出来的,绝对是真品,不可能是假的!”   “要不你拿只榔头来,我试给你看。”   海轲实在搞不懂珍珠与榔头有何关联,但他还是听话的拿了来,在洛晴榔头猛然击下后,海轲傻了眼,那串紫玉珍珠瞬间成了紫米细粉。   “看到没,果然是假的,”洛晴一副行家模样,“要是真品,我这一下是击不碎的。”   海轲心底满是怀疑,可却没有勇气说出口,他连在言语间伤她都不愿。   “这样看来,你爷爷宝库中肯定还有不少膺品,”她脑中转着念头,甜笑着贴近他,“这样吧!轲哥哥,你带我去开开眼界,顺便帮你爷爷验明正品。”   “不成!”海轲急急摆手,他什么都可以依她,惟独关系到爷爷的事情却万万不行,爷爷生起气来,不管是谁一律杀无赦!   “我就知道你压根不够爱我。”洛晴苦着小脸蛋,嘟了嘴,“如果我迟早会是你海家的媳妇儿,看看宝库有何不可?可见你对我还有戒心!”   见洛晴转身要走,海轲拉着她,急急解释,“晴儿,别这样,你在我心目中永远都是第一位,但爷爷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为了让你开心便做出违悖他意思的事情。”海轲轻声陪着小心,“好晴儿,你别生气,别不理我,除了这事,你要我上山下海都可以!”   洛晴不语,片刻后,她抬起头盯着他,“好吧!不去便不去,反正我本来就没太大兴趣,只是想试试在你心目中我有多重要罢了,”她嗤了声,“如今看来,我果然还是比不过你爷爷!”   “晴儿,你就行行好,别再为难我了吧!”   “不为难也成,”她娇嗔着,“那串珍珠打烂了,你好歹得赔我一样东西。”   “这个不难,我答应你,别说一样,十样都成,只要晴妹妹别生我的气!”   “成!”洛晴将他推出门外,“那今日咱们就到此为止,等你找到了宝物再来吧!”   毫不留情,她当着海轲的面“砰”地一声合上了门,还险些撞上他的鼻子。   海轲摸摸鼻子,叹口气,看来晴妹妹是真的生气了,他得赶紧再去找些好东西来哄她开心,旋过身子,他速速往宝库方向行去,却没发现身后门缝中一双骨碌碌的贼眼紧随着他的脚步不放。   + + +   洛晴环顾四周啧啧有声,这海琊老儿倒是搜括了不少好东西搁在里头,宝库正中心挂着一幅海琊年轻时的画像,高高挂在上头冷冷地睇着她这不速之客,洛晴对着海琊画像做了个鬼脸后便开始她的搜寻,东摸摸、西瞧瞧,在一堆古董花瓶、珍珠玛瑙间穿梭着身影。   半个时辰后,洛晴懊恼地敲敲额头,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她要的东西!   这趟要是空手而返,难道她就真的得嫁给海轲那男人吗?   从前同季寒一起时全是她的声音,而这十天里角色互换,聒嗓的海轲害得她的耳朵都要长茧了,尤其三不五时由他嘴里吐出的肉麻情话让她直想吐,她好生想念季寒那个冰冷的家伙,上天果然有她的安排,她的多语合该配上那个冰块。   只要一想到有可能要嫁给海轲,洛晴立即精神一振重新再来,她将墙上每幅字画都掀起来看看,确定一下墙上是否另有暗格,每个大花瓶中觑了又觑,确定一下是否有册本塞在望头。   良久,洛晴仍是无所斩获,她长声喟叹,海琊这个贼包子心思太沉,看来只有他自个儿才会知道爷爷的手札在哪儿,该死,难不成她还得去请教海琊本人吗?   “死海琊!烂海琊!阴险毒辣的坏东西!”遍寻不着,洛晴一肚子气无处发泄,顺手拎起一株翡翠珊瑚便往海琊画像扔了过去,这一扔,珊瑚却未落下跌个粉碎,它尖尖的刺划破了海琊画像,从他的鼻子开了个裂口穿过去,霎时失了踪影,倒像是被画像吞噬了一般。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洛晴想起了一句谚语,兴奋轻呼了声,运起轻功,扬身飞近海琊画像,左手捉紧梁脊,右手伸入裂口中,片刻后,她取出了画像后方格子里的手册,再纵身落地。   “‘洛湟札记’!”洛晴睇着上头文字轻轻念着,爷爷在族中留有不少手稿,她认得他的字,这本册子果然是爷爷当年的随身手札!   洛晴翻阅内容,载有文字的后几页上,爷爷写着他开始对海琊起了戒心,因为海琊虽然聪明机灵、颇懂权谋,但他出手狠毒,心思不正,几次自作主张遭到洛湟斥责,洛湟甚至决定此次回到石戟岛后便要将他降职调离身边,万没想到——   不知是否多心,这阵子有些心神不属,是否真是上了年纪该让后人接手了呢?只是,论起才能,海琊虽为继任人选之冠,但他城府太深,由他掌权,绝非众人之福,而昱儿虽然宅心仁厚,但若当个君主,却又显得过于懦弱!   这也是我迟迟无法定出继任者的原因。   尤其海琊,我感觉得出来他已经愈来愈沉不住气了,他不断在刺探我的底线,及我能对他容忍的范围!   这次回转石戟,无论如何,要力排众议,将他调离,仇战虽然暴躁难驯,对我尚有忌惮,不像海琊,他表面上对我愈是恭敬,我反而愈是担心。   来日我若有事,海琊绝对脱不了干系!   洛晴心下侧然,爷爷虽起了戒心,却还是逃不过海琊的毒手!   手札封页及底页画了若干奇怪的字迹,并连有诡异的线条,不知道这是否就是海琊口中所言的宝藏。   洛晴将手札密藏于怀中,她已在海边备了小舟,必须连夜回到石戟将册子及爷爷过世真相昭告族人。   洛晴悄悄潜出宝库,转过身却见着面前的人影,洛晴惊呼了声,是海琊!   海琊面无表情地站着,洛晴抚平胸口,脑中盘算着该如何应付老狐狸,脸上则堆起了纯真的笑容。   “海爷爷,这么晚了还不睡?”   “我梦见有只大耗子进了米仓,不放心出来瞧瞧。”海琊淡漠。   “梦与事实通常都是相反的,”洛晴巧笑,右手缩在身后,所幸当日来居山岛时她已有了准备,“有海爷爷这只大猫在,哪个不怕死的耗子敢来?”   “是吗?可我眼前就来了只大耗子!”海琊不再同她打迷糊仗,他冷厉着声音,“鬼丫头,当日你主动要同轲儿一起来咱们居山岛时,我就知道有问题,你倒沉得住气,陪着我那笨孙儿开心了几天,我也不言明,只等你露出尾巴!”海琊哼了声,“你准备的那艘船已叫我凿沉,若有本事就自个儿游回石戟去,不过离去前,”他伸出手,“把东西还来!”   “海爷爷,你也太小气了吧!”洛晴左手自怀中揣出了几串珠子丢给海琊,“晚辈不过是好奇拿了您几串珠子,您就要赶我走?”   “还要装蒜!”海琊手一挥,挥去了她扔过来的东西,恶狠狠道:“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肯乖乖交出来最好,若不肯,待我制住了你,别怪我将你衣服扒尽,丢在大厅里供众人欣赏。”   “海爷爷好凶,你这样对我,轲哥哥会不高兴的!”洛晴叹口气,“您是长辈怎好同晚辈如此计较,有话好好说,晴儿又不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您当真要讨回,晴儿还您就是了!”?   洛晴右手向海琊一掷,轰地一声响,黑色烟雾伴随着一股恶臭散在空气中,海琊不知道这丫头竟暗藏了东西,压根没有提防,那股刺鼻的浓厚气味呛得他大呕特呕,待立起身来烟雾散尽时,洛晴早已失去了踪影!   “死丫头!”海琊怒火腾腾,“你只这些小伎俩,我就不信你逃得出我海琊的手掌心!”   + + +   洛晴向着南部山区遁逃,因为北方海港处已被海琊手下严密控管,滴水难出,暂时她只能熄了循海路逃走的念头。   该死,当日她离开石戟时叫洛煦送了封信给季洁,信中托季洁转告季寒当心海琊,离开前她还在恼季寒,不想跟他说话,只能用这种不用低头的方法向他求援,却没想到隔了那么久,他竟然毫无动作,该不会……洛晴微恼地臆测,他还在同他那些波斯猫厮混,乐得少了她这个瘟神。   居山岛南部多山峦,层层叠幛,走了一日一夜后,洛晴感觉得出后方追兵愈来愈近;她仿佛一只迷途的耗子入了死胡同。   “死丫头!”后方传来海琊的怒吼声,洛晴盲目地加快脚步只求离开他的视线,两旁枝节叫生的蔓草迫使她只能继续往前,终至前方路尽,尽头处是一个相当大的山洞,里头却黑黝黝地什么也看不清楚。   洞前围着一条满是锈的铁链,洞旁设有一座小小神龛,神龛上写有“山神洞”三字。   洛晴想起,海轲提过居山岛旧称蛇岛,未开发前曾是个野蛇蔓生盘踞之所,当年御海族祖先们发现这座荒岛,历经劈荆斩棘、经营开拓后,才陆续人烟鼎盛,当初蛇类被人类由海边赶至山里,就在祖先们以为成功占领了这块福地时:却没想到接二连三发生了族人们失踪的事情,失踪的族人由山里的猎户,延伸到了人烟稠密靠海的都城里。   最后大伙儿集结了百多名壮丁,进入山林深处搜寻,才在荒烟蔓草之地找着了堆积如山的人骨,看得人毛骨悚然,却又得不着结果,天已黑,众人憩于荒山,睡到夜半,却被凄厉惨叫惊醒,睁开眼,每个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骇住!   那是一条巨蟒,在它张开的大嘴里还可见着发出惨叫声的半截身躯,巨蟒吞噬速度惊人,众人尚未回神前,牺牲者已整个没入蛇腹,在猛然清醒后,众人赶紧拿出弓箭、长矛及火把射向巨蟒,却骇然惊觉这条巨蟒竟然丝毫无惧,刀剑不入。   巨蟒仰天发出嘘声,满山满谷的蛇群向人群攻进,蝮、黄领蛇、赤蛇……等蛇杂列其中,它们的毒牙一口便可要了人命。原来之前消失的蛇类并未灭绝,只是伏在山里巢穴等待首领差遣,这条巨蟒看来正是蛇族之首,它领着蛇群向着这些扰了它们休养生息地的人类展开反扑。   那次行动能活着回来的人不到三成,自此岛上人人闻蛇色变,谁都不敢再入山中,却又怕极了蛇族再度侵袭,当时的御海族长洛湟闻讯来到居山岛,他盘算着该用什么方法攻坚,彻底歼灭蛇族,杜绝族人们的恐惧。   那一夜,洛湟却做了个梦,一名全身白衣的男子来到他跟前,自称是蛇王,已在岛上修链百年,是人类先来挑衅占了他族人生存之地,不能怪它们保护自己领地,他敬重洛湟是个英雄,特意前来求和,只要洛湟下令保留居山山谷做为蛇族繁衍生存之地,白衣男子也愿意约束族人不来侵扰人类,两族和平共存于岛上。   洛湟见蛇王说得恳切,当下同意,并约定以居山山神洞为界线,若有侵入对方领地者,对方有权立即诛灭!   隔日洛湟亲自上居山在山神洞前围了条铁链,言明族人不可越界,自那日起岛上再无蛇患,众人心知过此铁链绝无生路,是以多年来也从来没有人胆敢越界。   直到现在,洛晴来到了铁链前。   “晴儿!千万别进去!”海轲惊叫着,洛晴转过头觑着他发急的脸孔,没想到这家伙也跟着追来了。   “丫头!”海琊的声音伴随着他的人影出现,他哼了声,“你该知道从这儿过去就是蛇族之地,往前只有死路一条,看在轲儿的份上,我可以饶了你这条小命,只要你乖乖过来,将手札还我,然后同轲儿成亲,今后你既是我海家的人,爷爷就不会再为难你,只要你不要在人前多言即可。” 他续言,“想清楚点儿,丫头,我早晚会一统御海族,百年后,我所有权势财富还不都是轲儿的,他当皇,你便是后,满身富贵,手掌大权,这么好的事儿上哪儿找去。”   “谢谢海爷爷为晴儿设想得如此周到,”洛晴甜甜一笑,在众人吸气声中,她后退轻巧地跨越了铁链,她睇着海轲满怀歉意地摇摇头,“可晴儿一想到要嫁给轲哥哥过一辈子,相较之下,还是葬身蛇腹来得好些。”   接着她望向海琊,敛起了笑,一本正经,“海爷爷,睡觉当心点儿,若有来世,晴儿可能会转生为毒蛇,一口要了你的命,为我爷爷报仇!”   语毕旋身,她转身踱入山神洞中,完全不去理会身后怒吼、哀恳夹杂纷扰的声音! 上一页 返回御海恋目录 下一页 第十章   洛昱的书斋门户紧闭,季寒拦下由房中踱出的洛煦。   “怎么回事?”季寒问道,眼前这个一向开朗的男人从未像现在一样的面色哀戚。   “爹正在同居山岛来的使者谈事情。”洛煦冷冷不想多言,自晴儿离去后,他就对这家伙没过好脸色,亏丫头如此爱他,他竟能由着她负气跟着别人离去!   季寒放开手,神情冷漠,“谈洛姑娘的婚事吗?”   “谈、谈、谈你个屁啦!”洛煦火起来完全口不择言,“婚你的头,谁要去娶个鬼当老婆!”洛煦一脸悲凄,“丫头都死了,还嫁个鸟蛋呀!”   洛煦完全不去理会季寒猛然僵硬的神情,举起手指用力戳着他的心口,“你还有没有良心呀!咱们晴儿拿你当宝,爱你爱得天昏地暗,你却狠心将她推向海轲那个她讨厌的男人身边,你明知道丫头好强,恼起来时完全不顾后果,要不是你伤透了她的心,她怎么会走?现在可好,连人都死了,你开心了吧!”   季寒越过洛煦,用力推开洛昱房门,无视于神情哀恸的洛昱,他一把揪住了居山岛使者。   “洛姑娘真的死了?”   那使者被季寒骇人的气焰吓得直打哆嗦,好半晌才凝聚了气力轻轻点头,“是的,洛姑娘误闯岛上蛇窟,遭毒蛇咬噬,当场毙命!”   “都是我不好,”洛昱捶打着胸口,老泪滂沱,“是我害死了丫头的,我明知道她不喜欢海琊的孙儿,我明知道她爱的是你,就为了我的老脸、为了我的信用,我害死了我的女儿!是我,全是我!”   季寒颓然放开手中的人,一向冰冷的眼眸首次失了神彩,他全身颤起寒意,在他眼前不断浮现晴儿一脸甜得仿佛要渗出蜜来的笑容……   “其实,我真的不希望你对我这么好的。”洛晴依在他怀中,甜甜的脸上难得有了愁容。   “为什么?”他不解,望着她发愁的小脸蛋,用手指头轻轻抚开她拧着的眉头,“你这小脑袋瓜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知道我的爱是全心投入,激烈狂炽的,你对我好,会让我更无可救药的爱着你,但如果有一天,”洛晴惨着小脸,“你后悔了,不要我了……”她的声音中夹带浓浓的哭音,“我一定会死的!”   晴儿控诉的声音不断在他脑海中盘旋。   害死晴儿的人是他!   是他的绝情伤了她一向好强的心及对他浓郁绝烈的情。   他的绝情伤了她,却也伤了他,他为了自己的野心、为了父亲的遗愿不得不放弃这份感情,但他从没想过她会死,他宁可忍着自己的疼看着她再去爱上别人,享受一份平凡的幸福。   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听到她的死讯!   + + +   季寒随着使者来到居山岛,原先洛昱也想跟来,却被其他人劝留在石戟,毕竟,岛上不可同时没了两位主帅。此外,季寒坚持要自己来带回洛晴。   海风朔太,季寒登上了居山岛,海琊亲自等在海堤,见是他,微愣后开了口,“我还以为是洛族长亲驾光临,没想到他如此器重季统帅,连女儿的遗体都还要烦劳您来帮他带回。”   “我今日来接晴儿不是以什么统帅的身份,”季寒自从听了洛晴的死讯后,平日气焰都敛了,有些魂不守舍,“在下是以季寒的身份来带我心爱的女人回去。”   海琊惊讶,再将当日洛昱保证给他个孙媳妇后不久,丫头奇怪的转变联想在一起,总算明白了整桩事情。   “看来是洛昱逼你放弃这丫头的。”   “不干洛族长的事,”季寒摇头,“是我自己做的决定,”自登岛后,他的眼神便燃着急促,“请前辈带路,我想见晴儿。”   “老夫真的很抱歉,洛姑娘是在敝岛出的事,其实事发前,我们都警告过她绝不可闯入蛇窟禁地,没想到她……唉!待我们找到她时,洛姑娘已中蛇毒,气绝身亡。”   “晴儿不是个莽撞的人,何以她明知是个禁地却还硬要闯入?”海琊说得模糊,让季寒起了疑。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季统帅了,”海琊面带遗憾,“怪咱们轲儿心急,因为他太喜欢洛姑娘了,而洛姑娘却对他若即若离,那天轲儿再也捺不住性子想向她索欢,却吓得洛姑娘避逃,咱们想向她解释,但愈追她愈跑,最后才会误入禁地。”   他顿了顿,“唉!今日老夫才知道洛姑娘早已心有所属,难怪当日她的反应如此激烈,原来她愿意同咱们回转居山岛只是为了气季统帅,压根无心于轲儿。”   季寒默然无语,晴儿的性子他清楚,为了恼他,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为了躲海轲,她也是有可能做出宁可玉碎不求瓦全的决定,也许她早就想用死来彻底惩戒他这个负心汉。   片刻后,海琊领着季寒来到他为洛晴布置的灵堂。   缟素的白绸挂满了厅堂,一口大理石精制棺木居中,令人触目惊心。   “洛姑娘就躺在那儿,”海琊长声一叹,“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儿,真叫人舍不得,至于我那鲁莽的孙儿,自洛姑娘死后就把自己关在房中不肯出来,饭也不吃,看得我……”他垂着泪“看得我好生不舍。待季统帅将洛姑娘遗体迎回石戟岛后,我才能好好劝他重新开始,老夫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咱们海家绝后呀!”   海琊抹去泪水,对望着棺木僵硬着身子的季寒轻声道:“你该去看看她的,蛇毒来得很快,她死时并无太大痛楚,躺在那儿面容安详,倒像是睡着了一般!”   季寒缓缓走近棺木,想像着晴儿突然推开棺木坐起身来,用着熟悉笑容嘲弄他的愚昧,“你终于被我骗了!”   当他碰触到冰冷的棺木时,才明白想像毕竟只能是想像,晴儿到底没有爬起来笑他,她已经死了,孤零零地躺在这座石棺里。   棺盖很沉,却比不过季寒心头的沉,他微一运劲掀开棺盖,却被迎面而来的细白粉末扑了一脸。   空棺!棺中竟然空无一物!   “你!”季寒怒然转身望着海琊,却听到他的狂笑。   “素闻季统帅果干精明,今儿个居然还是着了我的道,没想到这丫头人虽死了还是颇有利用价值的!”   “你说什么,”季寒沉声,却发现全身动弹不得,连内力都运不上来,“晴儿到底在哪儿?”   “丫头已经被我困在山神洞里三天了,这会儿早该死了吧!不过咱们可没她的本事去探个究竟,谁叫她胆大妄为敢上我这儿查她爷爷的死因!我劝她妥协嫁给轲儿咱们就当没事,她竟说宁可葬身蛇腹也好过嫁给轲儿,这样不识抬举的丫头,死不足惜!”海琊哼了声,“我这招计策原是要用来对付洛昱,可没想到最后竟是你这条大鱼送上门来,杀你要比杀洛昱困难,能够不费一兵一卒便除了你,当真是天助我也!”   海琊拎起长剑逼近季寒,冰冷着声音,“化功散会抑制你的功力及全身力气三个时辰,换句话说,我有三个时辰的时间慢慢折腾你到死,不知季少侠想从哪儿开始?”   长剑一挥,海琊在季寒左臂划上一道深深的口子,虽知他的剑要来,却因药性抑制,季寒无法施出力气闪避,只能硬生生地承受着海琊锋利的长剑。   “噢!对不起,手太快,你不指明从哪儿下手,我便帮你做主了,接下来这一剑,让我想想看又该轮到谁遭殃呢?你那张太好看的脸,让人瞧着真是碍眼,就从脸开始吧!”   海琊长剑提起向着季寒脸上挥落,半路却被一道青锋硬生生截住,阻开了他的剑。   “你?!”海琊怒目望着眼前坏了他好事的女子,那是个绝美而冰冷的陌生女子,他从未见过她,不懂她何以出来搅局。   “姑娘何许人也,胆敢来我这居山岛上撒野!来人!”海琊叫了一声又一声,却不见半个人影。   海琊正自疑惑,女子淡淡出声——   “别叫了,叫死了也没人会应,我季洁的昏睡散今儿个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季洁?!”又是个姓季的难缠家伙,海琊心里有了数。   “是的,”季洁双手执着短剑攻向海琊,“阁下身旁这位要杀的男子正是小女子的兄长,得罪了!”   海琊定下心神舞动长剑迎向这个外表冷若冰山,却又杀气腾腾的女子。   激战数招,海琊看得出季洁剑法虽然灵巧,但毕竟年轻,内力修为非己之敌,凝聚了掌气向她击去,果然见季洁吃了他一掌,身子不支地卧倒在地,海琊趁胜走近季洁,原想一剑了结,万没料到她突然转过身子,手势轻扬雪白粉末袭向他的脸。   海琊败在轻敌,他万没想到这丫头竟然使诈,虽想强自镇定,运气逼出体内毒物,但神智已渐渐昏沉,意志力难以集中,连眼前的人都晃成了千百条人影。   “你使诈!”海琊低吼,兀自不驯。   “我承认使诈,”季洁转过身看了眼冷汗涔涔、伤口还淌着血的季寒,拾起地上双剑,冷哼了声,“不过也是同阁下学的,这不过是以彼之道还彼之身罢了!”   “咚”地一声,海琊不支倒地,季洁用力踹了踹他的身子确定他真的昏迷,再从海琊怀中搜出解药交给季寒服下,并取了麻绳一层层捆牢海琊。   “怎地你会来?”功力恢复后,季寒不解地问着妹妹。   “来亡羊补牢!”季洁耸肩,自怀中揣出一封信递给季寒,“这封信是洛姑娘前些日子离岛前托她大哥交给我的,信上要我通知你当心海琊,可当时我人不在石戟,采静也不敢随便拆我的信,一直到我回来看到信时已耽搁多日,去找你却见你正与那居山岛使者登上海琊的船,于是我便暗中登船跟着你来到这里。”   “晴儿托你警告我?”季寒瞧着信上熟悉而简短的笔迹,心头涌上复杂情绪,“也就是说她在来此之前已然清楚海琊居心叵测,方才海琊也说她到这儿是为了查她爷爷的死因,”他心中升起怒意,“可为何她就是不肯先来同我商量,却宁可身冒奇险?”   “因为你伤了她的心!”季洁倒是一标中的,“也可能她还是想先气气你,不过由她肯向我求援来转告你,可见,她还是原谅了你。”   “如果我能早点儿听到她的留言就好了!”季寒揪紧发,脸上有着痛苦,想到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儿身处险境,心头不舍。   “对不起!”季洁说得诚心。   “不能怪你,一切都是阴错阳差。”季寒吸口气恢复平静,然后开了口,“洁儿,帮我个忙,将这恶徒先绑回石戟,押入牢中等我回来。”   “你……”   “我要去山神洞找回晴儿,”他冰冷着眼神,“不管她是死是舌,我都要找到她!”   季洁无语地睇着兄长离去。   希望,希望洛姑娘平安无事,她在心头轻声默祷!   + + +   季寒手持火把跨过铁链,蛇的世界也罢,鬼的世界也罢,他要他的晴儿,谁也挡不住。   山洞里躺了几条冰冷冷的小蛇,它们吐着舌挑衅,季寒不去理会,他不打算侵扰它们的栖息处,只要它们能不扰他。   季寒在洞里腼了半晌,却没有见着晴儿的影子,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要他的晴儿,除非……季寒心底冒生寒意,除非她己在蛇王腹中,连尸体都没了!   到了洞底,前方出现三条岔路,这山洞盘桓延伸在居山山岩中,恍若一座天然迷宫,阴冷潮湿至极,也难怪要成为蛇族最爱之地,季寒想了想,压着左臂让血渗出,以右手指沾着血在壁上做为回途的记号,然后选了一条路继续前行,就算要耗上一辈子的时间在这到处是蛇的洞中搜寻,他也绝不会放弃!   岔路中又有岔路,季寒虽沿途做了记号,但已被这些曲曲折折的通道搞得迷乱,加上手上的伤不断耗着血,洞里深处空气已经愈来愈稀薄,是以他的神志愈来愈昏沉,一个不慎踩住一条蛇,那蛇吃疼,跃起在空中,发出嗤嗤的声音,附近蛇群立刻全往季寒身旁潜行而来。   季寒手上火把偏又在此时烧尽,黑暗中,他压根看不清楚这些蠕动着身躯的敌人,加上不愿惹恼蛇王,以免就算找着了晴儿也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所以他对这些蛇王的徒子徒孙们压根不敢痛下杀手,只能设法闪躲,但再避却也避不过满地的蛇,不多时,脚上多处扬着痛楚,已遭诸蛇咬噬,幸好其中并无毒蛇,否则他早已丧命!   混乱间,一声响亮的口哨声扬起,群蛇停下攻势退在一旁,那吹着哨音的主人走近季寒,黑暗中,四周虽扬着腥臭的蛇腥膻味,季寒却忍不住心跳加速,来人身上漾着他最熟悉的甜香,他朝着来人喊出那时时刻刻盘旋在他心头的两个字——   “晴儿!”   来人不语,只伸出手捉紧他的手朝着山洞另一方向行去。   触着她柔柔软软的小手时,季寒心中再无怀疑,他用力捉紧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吐露着深情,“晴儿,我好想你!”   她却不理他,行进间沿途还是有不少蛇虎视眈眈地觑着他们,但似乎对她有所忌惮,都不敢来扰他们。   几经转折终于前头出现了光亮,借着光亮,季寒痴痴地望着握着他的手前行的洛晴,也不想问她究竟要上哪里,想起她当时在潮音洞中说过的话——   “任何地方只要有你在就是天堂!”   她带着他来到一个大洞,那洞是由岩壁环绕而成,是以顶上透过纠结的树根、树藤犹可透入日光,虽仍属昏暗但比起方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已经算是光亮。洞底一旁有座小水潭,想是天雨时水珠沿着盘结交错的树根落下汇聚而成,水潭边一条通体雪白,粗细有一个男人身躯宽的大白蛇盘着身躯,仰高了头望着他,蛇头上甚至长了只角,它细长而灵性的眼觑着季寒,炯炯有神。   洛晴放开了季寒的手,走向蛇王身边抚了抚它再转过身来睇着季寒,声音讥消,“不知季统帅来此有何贵干?”   “晴儿!”望着一向粲着笑的洛晴冰寒着脸孔,季寒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还在恼我,相信我,出了这个山神洞后,我会由着你处罚!”   “小女子有什么本事能处罚咱们季大统帅呢!”洛晴轻哼,环顾四周,“这儿挺好的,我没打算离开,你自个儿走吧!”   “晴儿,”季寒声音含着痛楚,“我不能没有你!”   洛晴笑了起来,但笑中含着冷意,“如果小妹没有记错,季统帅曾说过咱们之间只是一场游戏罢了,我只是助你成功的一个梯子,怎么这会儿您全忘了,还是,你答应了我爹一定得带我回去做个交代,才又来这边低声下气?”   “晴儿,我承认错了,我不该为了权势向你爹妥协,同意放弃你,相信我,在伤了你的同时我也是遍体鳞伤,我的心绝不比你好受,”季寒沉着声音,“晴儿,我爱你!我对你的爱绝不亚于你对我的用心,唯一不同的只在于——我不是个善于表达情感的男人!”   洛晴转过身,掩饰脸上开心的表情,他说他爱她!   他终于肯承认他爱她了!   该死的洛晴,她暗骂自己,这男人让你那么痛苦,你居然被他三言两语就打动?想要原谅他了?!   “你走吧!”洛晴疲惫着声音,“我已经不爱你了,对你的爱压得我好累,伤得我好疼,我再也不要爱人了,我受够了!”   “我不走!若不能带回你,我哪儿也不会去的!”季寒语气坚决。   两人僵持片刻,蓦然蛇王起了动作,它猛然攻向季寒,血盆大口便要往他身上咬去——   “不许伤他!”洛晴气急败坏地挡在季寒身前,其实方才见他身上带着伤,她已觉心疼,这会儿对于蛇王的攻击更是不假思索地护卫着他。   察觉到白蛇狭长眼中透着嘲弄的光芒时,洛晴才了解了白蛇的用意,她微微一嗅,“你这家伙真坏!你是在逼我做抉择吗?让他死或原谅他?”   “如果真要我死了你才肯原谅我,”季寒淡淡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季寒任由处置!”   要他死或原谅他?这个问题的答案压根毋需思考,洛晴转身睇着那让她又爱又痛的男人,知道这一生除了他,自己是不可能再爱上别的男人,既然如此又何苦为难他、为难自己?洛晴轻叹口气,“你就是不肯放弃,是吗?你真要留我在身边,难道不怕往后岁月里被我折腾得生不如死?”   季寒伸出双手紧紧抱住洛晴,那种失而复得的感情让他心绪澎湃不已,他深情低语,“相信我,晴儿,没有你的这些日子里我一直就是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我怕极了这种日子,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洛晴依在他怀中再次叹了口气,就算再怎么恼他,她还是只能选择原谅,谁叫她就是这么无可救药的深爱着这个大男人呢?   洛晴在他怀中摸到了一个锦囊,压了压里头果然是一颗颗圆硬硬的种籽。   “我的相思子都还在?”她用着质疑的口吻。   “一颗也没少!”   “怎么没送几颗给你那些波斯猫?”她的语气酸到不能再酸。   “那天你走后,我就去御海厅喝个烂醉,那些波斯猫当场就转给你爹了。”   “那倒是便宜了他!”想起洛昱害得他二人差点儿难偕白首,洛晴忍不住一肚子火,“不急,我同他之间多的是帐要清,有的是时间!”   洛晴拎着季寒的手踱近蛇王,白蛇将头降低由着洛晴亲热地将脸贴近它,双手亲昵地抚了又抚。“再见了!谢谢你救了我!我还得赶着回去把害死爷爷的凶手绳之以法!放心,将来若有机会,我会再来找你的,就算不是自个儿来,我也会派个后人,不提别的,光就爷爷那张藏宝图中所出现的蛇形文字肯定就与你脱不了干系,是吧?”   白蛇仰起头嘘嘘出声仿佛是在赞赏洛晴的聪明,让洛晴笑得更加得意。   “那个笨海琊整日眼巴巴地望着那张藏宝图,却不知道解图的钥匙就在他居山岛上,这家伙又坏又笨,就怕连天都不屑收呢!”   “你是怎生驯服这条蛇王的?”季寒语气中尽是佩服,一个天赐、一个他,现在又多了条蛇王,这丫头当真有着过人本事,谁要遇上了她都不得不被驯服任她摆布。   “太抬举我了,季少侠,”洛晴笑得坦白,“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是这本书,”她自怀中取出“洛湟手札”,“手札上有着爷爷的气息,它知道我是洛湟的后人,所以真正救我的人是爷爷。”提起先人,她有着淡淡感伤,“蛇王是冲着当年与爷爷的交情才如此纵容着我在他的领地来去自如,当然,还包括了我的情人!”   洛晴粲着甜笑五指交握拧紧了季寒的手,季寒贪恋地睇着她的笑,看得痴了!   令 令 令   出了山神洞,天色已然墨黑,季洁带走了海琊,海轲由昏睡药中清醒后也急急带着大批部属跟着赶去石戟岛,居山岛人得知主帅有难,都及早闭了门户,整座城里一片静谧,鲜少有人声。   依季寒的意思是包艘夜船及早回到石戟岛处置海琊,洛晴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同意。   “我累了!眼睛都睁不开了,我想睡觉。”见季寒迟疑,洛晴嘟着小嘴,“你方才怎么说的?这点儿小事都不肯依我,我就知道在你心中我是怎样都比不上‘季统帅’来得重要!”   她一句话便堵住了他的嘴,最后他只得带着她住进城里客栈要了两间上房。   梳洗完毕,季寒正要吹熄烛火,门却“呀”地一声大敞,方才直嚷着要睡觉的丫头却抱着她的枕头棉被,灵动着双眸一脸笑地溜进了他的房,在他疑惑的目光中,丫头将枕头、棉被扔上他的床,回过身合紧门落好了锁。   见洛晴忙得热呼,季寒也不阻止她,待见她将双枕并妥,脱了鞋袜便要上床时,他总算开了口——   “我可以请问你在做什么吗?”   “在与你‘同床共枕’呀!”洛晴答得自然,她一边用力拍松了枕头,一边道:“洛煦这个笨哥哥,嘴上虽有毛,办事却一点儿也不牢,你看我托他找季洁的事儿就被他搞砸了,害我差点儿枉送了小命,不过,在我记忆中,他只有一件事儿说对了。”   “哪件事?”季寒有些好奇。   “那天我托他安排让你跟爹见面时,他便问我与你是哪种程度的‘朋友’,还劝我,”她微红了脸,“劝我先同你拜了天地或有了娃儿后再去见爹,以免他不许咱们一起,强加干扰,当时我还骂他思想龌龊呢,没想到他的顾虑竟是真的,那个坏爹爹竟想拆散咱们。”   “所以,”他忍不住笑,“所以方才洛姑娘打死了也不肯回去石戟岛。”   “是呀!”洛晴一脸纯真,兴高采烈,“套句中原人说的话——‘生米煮成了稀饭,也只好拿来配酱菜喽!’我可不许他再干这种坏人姻缘的事情,明儿个见了他,我就会跟他说,生米已经煮成了稀饭,你死心了吧!”   季寒朗笑,他伸手揉揉洛晴的发,“我可不知道中原地区还有句这么有学问的成语呢!”知晓她的用心其实是怕极了再次与他分离,他心头不舍,揽紧了她低语,“傻丫头,不用担心,今生今世,我不会容许咱们之间再有分离,我再也不会放手了。”   “我就知道你会同意,那么咱们快来‘同床共枕’吧!”洛晴急着催他上床。   “丫头!”他有些迟疑,“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同床共枕’?”   “当然懂,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如果情投意合便会同睡一张床,并着两个人的枕头,相约到永远,这就是同床共枕!”   “很好,”季寒苦笑,“你果然很清楚!”他明白这丫头自小就没了娘,生活中只有爹爹、兄长和些粗莽男子,这些闺房之事她压根没有概念,不过他告诉自己,以她的聪明,她肯定学得很快,而这一切,他都会悉数在洞房花烛夜时再好好教她!   漫漫长夜,洛晴睡得香甜,季寒却静静盯着她可爱娇柔的睡颜,一夜无眠!   尾声   在族人面前,海琊被判了死罪!   为了帮海家留一条血脉,洛昱独排众议放了海轲一条生路,不过,洛昱给了海轲一笔钱将他逐出御海族领地,并遣人用船将他送去中原,任由他自生自灭,毕竟海琊犯下的错事使得御海族人无法容着姓海的子孙再生活在族里。   洛煦虽被妹妹狠狠教训了一顿,他却憨笑着甘之如贻,且一再千恩万谢地感谢着洛晴当日让他去送信,因为那次的送信,他虽没能达成任务,却喜欢上了采静,在他生命中,他首次见着了心仪的姑娘却没有结结巴巴地蹉跎良机,为了能见着佳人,洛煦每天找了不同借口上季洁那儿帮东帮西,还有一次,他恶狠狠地帮采静挡去了族里一个垂涎着她的登徒子,皇天不负苦心人,洛煦用了一段时间终于打动了采静的心,娶得美人归!   洛煦大婚之日,御海族人又借着这个良机欢腾喧闹了好一阵子。   谁都开开心心,只一个洛晴例外,当初海琊被擒斩,他手下众多部属可不服气,一个个拥兵自立,摆明了不给洛昱和季寒面子,这半年里,季寒整日忙着出征讨伐,哪有闲工夫同她谈情说爱,有时看着大哥整日软骨头地偎着采静姐姐逗她开心,洛晴不禁要恨自己,何以她就是不爱狗熊,偏要爱上一个英雄!   那段时间,季寒共历大大小小数十场战役,捷报频仍,但这些战役洛晴都未能亲自参与,因为洛昱说了话,大家都知道他二人是一对情侣,同上战场,宿在外地,总要惹人非议,尤其季寒还是个主帅,为首者行为不端,何以服众。“想娶我女儿,就等统一大业完成了再说吧!”洛昱如是说。   洛晴喟叹,英雄的背后都会有个女人,而那个女人通常寂寞的时间总会比别人长。   “这次又是十天毫无音讯,”她闷闷地宣言,“这次,我绝对不会再原谅他的,绝不!”   “上次,还有上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季洁在旁淡淡地提醒她。   “这次不同了,我已经想通了,我可不信没有他我洛晴便会活不下去!他以为我是那种可以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吗?我……”   “晴姨!姑姑!”季宇自远处奔来,涨红了脸气喘吁吁,“爹回来了!”   洛晴猛然跳起身来,顾不得撞翻了桌椅,轻盈着身子朝着季宇身后的男人狂奔而去。   夕阳下,沙滩上,季寒抱起了洛晴的身子转了又转,引出她甜甜的银铃笑声漾满了海边。   “我刚刚还在同季洁说,”洛晴偎紧了他,“我好想好想你,想得都快死了!”   季寒朗笑,他的笑容一向只为她保留,别人面前,他依旧是一张冰若寒潭的脸。   “小丫头,这是最后一次了,我终于把御海族统一了,日后,我只需定期在各海岛间巡守,不用再起战役,换句话说,到了我能风风光光地娶你进门的时候了,”他深情地搂紧了她,“以后你就是我的娘子,我到哪儿都能名正言顺的带着你了!”   洛晴大声欢呼,声音却梗在喉间,只因为季寒的唇已经热烈地重重地印上了她的。   身后的季洁叹口气,遮住了季宇目瞪口呆的双眼,牵起他的手转身离去。   “走吧!你爹暂时是不会需要你了!”   是呀!这个时候,他们是不会欢迎任何人加入的。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